既然不能是皇室之女,那么就只能从京中极其少数的勋贵自家,择优选出一位和亲“公主”了。
京城的形势,孟夕岚心中有数。既要出身正统,又要身份显贵。
想着想着,她的眉睫微颤,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威远侯……老侯爷。
文家的女儿不多,世子膝下只有两个嫡出的女儿。
按理,文家的女儿是最不合适的,可孟夕岚就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抗旨不遵的机会。
皇后娘娘亲自点名,内务府记录修册。
京城勋贵世家之中,年满十四,又尚未婚配的女子,全都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择优而选,最后定下十人。然后,从这十人之中,选出和亲公主。
皇上突然改变主意,让朝中有心起乱的大臣们措手不及。
褚静川明明已经带兵出征,如今不战不退,只是和突厥人相持而对。
朝廷要议和,就要派出议和大臣。
大臣们人心惶惶,不知是谁要接下这桩注定倒霉的差事。
工礼吏刑户兵,六部之中,户部和兵部之中,可选之人是最多的。
孟正禄有意主动请缨,却被儿子们阻止,娘娘还在焦灼之中,孟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去冒险。
为了不让敌人钻空子,他们现在一丝错处一丝破绽都不能有。
朝廷派人快马加鞭,将皇上旨意送到西北。
褚静川和突厥人虽然还未正式开战,但是双方已经交手好几次了。
争斗不断,冲突也不断。不过,突厥人似乎信心满满,他们并不急着猛扑过来,而是将褚静川率领的镇守军队,层层围住,慢慢收网。
屠都从父辈的身上继承了凶狠骁勇的一面,但他曾经和中原人打过好多年的交道,他深知中原人的狡猾和善变,所以,他并不急着出手。
他像是头狼,带领着自己的手下,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虎视眈眈地等待着,喘息着,等着猎物自己崩溃,主动送死。
褚静川要担忧的不仅仅是屠都,还有军中士气。
西北入冬之后,天气苦寒,十分艰苦。
军中士兵吃不好,穿不暖,还有时时刻刻警备着敌人来袭。
皇上一道议和的圣旨,让褚静川心中一沉,却让军中的士气大好。
大家早都不想再战了,他们想要回家,想要过平安的日子。
褚静川独自一人坐在军中大营内,耳边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帐篷外的茫茫夜色,心中极其不安。
当初,出征之际,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他知道这场仗,自己很难赢得下来。
屠都来势汹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褚静川还以为自己会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死去……然而,孟夕岚似乎又给了他机会和希望。
这希望是从何而来,又会持续多久?
…
在得知朝廷要和突厥人议和联姻,老侯爷气得晕倒。
“这个妖后,居然敢动文家的人!”
老侯爷将桌面拍得咚咚作响,对着长子文宿松道:“你立马给七王爷写信,让他即刻带兵进京。”
既然表面上的平静,已经维系不下去了。那么,大家也没必要这么再遮遮掩掩,粉饰太平了。
文宿松听了老父亲的话,眸光闪过一道精光,只道:“父亲,现在动手还太早!朝廷不和突厥人开打的话,七王爷不会冒然出手的。”
老侯爷冷哼一声:“朝廷和突厥怎么可能议和?就算是联姻,也只是表面文章。七王爷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最合适的时机。事情不会都准备好了才发生,眼下对王爷来说,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是钦佩七王爷的胆识,才会决定支持他的。
“父亲,儿子担心的是,王爷并不是这么有胆识的人!他不会冒然出征的,除非能赢到最后!”
文宿松和父亲的想法完全相反,父亲觉得七王爷造反的时机到了。可是对于,文宿松来说,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周佑龙的个性过于小心,他不会答应的。
老侯爷见儿子似有畏惧之意,心中怒气更甚:“你现在还顾忌什么?现在对我们来说不反是死,反了才有生机!”
孟夕岚这个女人素来谨慎多疑,老侯爷心里很清楚,她和皇上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不仅仅是怀疑,她现在故意用和亲一事来给自己施压,就是别有用心。
文宿松的亲笔书信,由飞鸽送出。
威远侯府的外面,到处都是监视的人。
派人出去不安全,还是信鸽最保险。
雪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展翅高飞,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飞远了。
不过几日的功夫,它就能飞到周佑龙的手上,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开始一场血雨腥风了。
…
整整休息了七日的长生,终于来到慈宁宫给母后请安来了。
孟夕岚见了他,多日不见笑容的脸上,终于有了温暖的笑容。
“我的儿,我的长生……”她亲昵地唤他,向他张开双手。
长生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顺从地去到母亲的怀中。
孟夕岚抱着他轻轻叹息,他真的长大了,她都抱不住他了。
“母后,儿臣的伤,一点都不重,您别再担心难过了。”
孟夕岚轻轻点头,看着他的脸道:“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这些天来,她为诸事烦心,如今,看见的儿子的脸,方才能让她觉得有几分欣慰。
“母后,父亲要和突厥人议和了,儿臣什么忙也帮不上。”
长生知道宫里近来不太平,宫外更是危机重重。
他本不想休养这么久的,可是无忧对他说,只有他好好休养,父皇和母后才会心安。
长生足足休息了七日,眼下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一提起突厥人来,长生的情绪就变得有些激动。
“突厥人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他们和咱们一样,而且,你父皇和你,身上都留着突厥人的血液。”
长生闻言点了点头:“儿臣明白。儿臣也不喜欢打仗,不管谁赢谁输,最后受苦的人都是老百姓。”
他小时候曾经问过父皇,打胜仗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父皇听了这话,只是看着他,目光沉沉道:“打胜仗固然重要,只是都免不了要血流成河。”
小小的他,从父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只有深沉。
孟夕岚听见长生这么说,心中很是欣慰。
他有仁慈之心,这是君王最需要的品质。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他的双手一辈子都不会染上鲜血。但可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议和一事,儿臣能出力就好了。”
长生端端正正地坐到母后跟前,少年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种完全和年龄不符的沉重和不安。
孟夕岚微微沉吟道:“说是议和,其实也是博弈。屠都若是个莽撞贪心之徒,那么一切的心血都白费了。”
议和大臣的人选,迟迟都没有定下来,这才是让孟夕岚最揪心的事。
谈条件不等于认输,立场不能退,但态度却要谦和有度。
长生见母后这般担忧,心里也不禁沉甸甸的。
几日后,焦长卿来为孟夕岚请平安脉,见她心神不宁,肝火旺盛,便给她开了两幅清热去火的汤药。
“娘娘,还在为议和大臣一事而烦恼吗?”
焦长卿在宫中多年,鲜少在她的面前提起政事。
孟夕岚抬眸看他:“这个人选太关键了。他必须要对皇上忠心耿耿,还有有胆识,有智慧。”
焦长卿闻言沉默片刻,才道:“容臣大胆说一句,对娘娘忠心耿耿的人,的确不少。”
孟夕岚秀眉微蹙,看着他道:“师傅,您这是何意?”
焦长卿收拾好自己医箱子道:“这位议和大臣,既然是娘娘的亲信,又要对娘娘忠心耿耿。如此一来,朝中半数大臣就都没有这个资格了。微臣看来,这位大臣的人选,未必要从六部之中来选择,谋士多贫寒出身,根本没有机会走上仕途。微臣觉得,贫贱之人也能负起重任,只要娘娘首肯即可。”
孟夕岚听他这么说,只觉他的心里一定有了人选。
“师傅,你是不是想要推荐谁?”
焦长卿笑着摇头:“微臣只是个医者,常年在宫中当差,并没有什么人脉。微臣只是想要提醒娘娘留心身边人。”
孟夕岚见他不肯说清楚,便道:“师傅,你还是直说吧。”
“微臣觉得高公公是个合适的人选。”
孟夕岚挑眉看他,他说高福利……小利子对她的确忠心,可他是阉人,是宦官。若是让他去和突厥人议和,怕是会招来他们的不满和猜想。
“小利子够聪明够胆识,可惜……”孟夕岚微微摇头,只觉不妥。
焦长卿的想法和她不同:“微臣觉得,此番议和,不管去者是谁,只要能让突厥可汗放弃出兵,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宦官也无不可,毕竟,皇上和娘娘眼下无人可用!”
孟夕岚虽然心中颇有微词,但还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焦长卿告辞之后,竹露适时上前道:“娘娘,奴婢也觉得小利子要比那些奸诈狡猾的文臣可信!他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也不怕死……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娘娘忠心耿耿!”
二十年的忠心耿耿,论功绩,绝对不输给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