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纳啜泣不止。
元稹就静静立在兰纳身边。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棍子打在李显的身上,瞧着那皮开肉绽的血色缓缓浸染,直到染透了四哥的衣衫!
元稹睫毛忽闪,却没有因此移开半分视线。
“兰纳,区区二十棍杖,四哥出身军营,他身体能承受得住。倒是我们现在必须冷静,万万不可再去求情!如若惹恼了父皇,只怕到时就不只罚二十棍杖这么简单了!”
元稹沉着冷静,说出的话尽数叫苗维德听去。
苗维德不由扬了扬眉,颇为赞赏的目光落在元稹身上。
“端王殿下所言甚是!”
“苗公公,方才在殿上我还有一言未道,还请公公替我转达给父皇。”
“端王殿下请说!”苗维德恭敬的看向元稹。
“此事幕后之人虽手段强势但并无通天之力,所谓人间正道,多是内恶烈于外。”
刺杀一事元稹心中已有定论!
这事与贺拔葵脱不了干系,而皇宫之中也定有与其合作接应之人,眼下看来内忧远大于外患!
造成如今这般局面,对何人有利,何人便有最大的嫌疑……
“老奴明白,老奴定会一字不差转达给圣上!”
“有劳公公。”
元稹朝苗维德微微颔首,继而携着兰纳快步走向筋疲力竭的李显。
苗维德立于原地,望着元稹的背影直至消失。
“圣上慧眼,九皇子确有将王之才,只可惜,太过重情……”
叹息浅浅,良久迎风而散!
捱过二十棍杖,李显就被侍卫抬回承乾宫。静文娘娘见了他半身的伤,惊的险些晕厥过去!幸而有元稹搀扶,她才稳住心神,赶忙用上最好的伤药!
一来二去折腾了大半天,李显身上才终于舒缓一些,堪堪睡去。
“咳咳!”
看着李显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元稹才松了口气。忽觉胸口刺痒难耐,激的她连连咳嗽,好半天才止住,却发觉唇边溢出一抹淡淡血色!
她心下一怔,连忙用手将那抹血色擦拭干净,再看一眼静文娘娘和兰纳守着李显的身影,她默不作声,悄悄转身出了寝卧。
“爷!你没事吧!”
小邓子追了出来,满眼担忧的碎碎念“爷,先前大医就说过你这身子骨伤病加身,本就虚弱,往后不可过于忧虑忧心,如今四皇子虽是被罚,但总归化险为夷保住一条性命,爷也莫要再跟着操心烦恼!”
“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元稹淡淡一笑,喘了喘气,抬眼望着红霞映照下的深宫高墙。
她曾日思夜想、想要了却一切之后从容离开。如今看来,又何尝不是痴人说梦?
牵绊纠缠如此之深,她的手脚早已被重重绳索套牢,枷锁固身。
“小邓子,若有朝一日我死在宫墙之内,你记得寻一处风光秀丽、山川晴空之地葬了我,无论东南西北,只要离这红砖片瓦越远越好。”
“爷你胡说什么呢?”
小邓子瞪大眼睛呸呸好几口“爷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在这宫里,哪敢乞求什么长命百岁?能落得个无痛无忧的死法,便是极好的了!”
元稹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引来小邓子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爷,你别吓奴才……”
“罢了,你只管记着我今日说过的话就好。”
“奴才记下了……”
一连半月,李显卧病在榻,兰纳始终侍奉左右、寸步不离。
各国使臣回到驿站休整半月,陆陆续续开始返程,而幕后之人至今没被揪出来。
元稹心事重重漫步到正殿前,刚好看见兰纳和李显坐于院内石桌,神情自然而亲密!
“桂花饼,南瓜粥,还有杏仁蜜饯!”
“我吃不下了。”
“不行,这可都是我亲手做的!”
“你亲手做的东西你自己不尝一尝吗?拿我做什么试验?我臀部本就有伤,吃了你做的东西,天天跑肚拉稀,十天能养好的伤,硬是让你耽误了半个月!”
李显忍无可忍,一顿吐槽后见兰纳红了眼眶。他赶忙放软了语气又捏起一块桂花饼塞进嘴里“今、今日做的糕点味道不错,比前几日有进步!”
“真的?”
兰纳破涕为笑“你愿意吃桂花饼,那我明个再给你做!”
“……”
李显含泪咽下。
瞧着他们这副旁若无人的‘恩爱’模样,元稹自觉不好打扰,悄悄调转步子离开了正院。
可走着走着,她竟鬼使神差的来了冷宫旁的孜荥宫。
这是秦妄曾为质子时住的宫殿……
自那夜意乱情迷,她便再没与秦妄打过照面!
她自己也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始终待在承乾宫,只因她不知如何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知该以何面目去见他,如此便是一拖再拖竟拖了半月之久!
也不知他的伤势恢复如何?
那日嘉源帝在大庭广众之下命她看顾嬴国王储,她若总这么避着也不是个法子……
心里找了一万个理由,总算下定决心去探望秦妄,谁想她一转过身就撞上个蓝衣太监!
“端王殿下,定安王有请!”
“……劳烦带路。”
李邺丞……
元稹心里默念一遍那个宛如禁区的名字。
自李邺丞负伤卧榻之后,元稹一次都没去过未央宫!
听闻那里曾是李邺丞母妃所住寝殿,李邺丞在那里长大一直到十六岁出宫立府。
穿过弯弯绕绕的宫路。
迈入未央宫正殿,绕过珠帘步道便是李邺丞的寝卧。
元稹一进门,就瞧见他只披着一件白色薄衫坐在榻前,腰腹部的伤口还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臣弟见过二哥,不知二哥叫臣弟来此有何事?”
“来,帮我上药。”
他一开口就是这一句,令寝卧内气氛霎时凝固!
本来立于两侧侍奉的宫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低眉顺眼朝外退去,甚至还将门关了上!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留下了元稹和李邺丞二人!
“二哥说什么?”
“我说,你过来,帮我上药。”
李邺丞的语气低沉的重复着。
一双丹凤眼中涌动着似曾相识的危险意味!
“二哥叫臣弟来就是为了这事?只是臣弟手重,做不得这照顾人的精细活,臣弟还是去叫宫人进来伺候吧!”
“李元稹!”
转眼间他竟是来到她的跟前!
有力的手掌钳制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拉着她的手掌按在他的伤处!
随着他越发用力,鲜红的血色透过纱布一点点渗在她的掌心!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元稹满眼惊愕!
“你能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秦妄,怎的到我这竟连个伤药都换不了了?”
李邺丞另一只手捏在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李邺丞!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是被你逼疯的!”
他双目猩红,极力克制着内心癫狂又不被世俗认可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