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要那些金子了,它们就像是吃人的猛兽,在看不见的缝隙中挑唆,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分崩离析。我就像个胆小鬼一样把自己蒙在壳里,闭门不出,让自己的妻子全权代劳,从现实中逃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而融洽。
他们的商谈持续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因为我已经没有参与了,只能从妻子的抱怨里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情况。
原来还有很多的亲戚都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我父亲的兄弟,我的叔父们也加入了进来想要分得一杯羹。他们争论地更加复杂了,每天吵吵嚷嚷地被引做城邦里人们的谈资,我的妻子整天早出晚归,全部都是为了这件事情,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即使身体上还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的精神已经和那些粗鲁的妇人没有什么两样,丝毫看不出原来那个优雅的大家小姐的气质。
直到有一天,妻子很久都没有回来,我等地迷迷糊糊不小心睡着了,第二天被人用力拍门,才被吵醒。
“是谁呀?”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孩子们还在房间睡着,来人所说的话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昨天有一伙强盗闯入了你们爸爸的屋子,在那里的所有人,全部都被杀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已经不记得来报信的人的样子了,连鞋都没有穿就往那个地方跑,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就像是从前我跑回家那样,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能闻到的都是饭菜的香气,可现在我的鼻腔里都是血腥味。
求求你们坚持住,求求你们等等我。我祈祷着,跑进了熟悉的房屋。
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低语嗡嗡,可是我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时至今日连他们的脸都想不起来了。
我能记得的只有血、全部都是血,地上、墙上、大门上、家具上,我的叔父、我的妻子、我的兄长、我的姐姐们,全部都倒在血泊里,脸上还带着被人杀害之前惊恐的表情,地上的血迹厚地连走路都感觉到粘稠的阻力。
原来是我家有一大笔财富的消息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也知道所有人都在那里聚集着,干脆就杀害了所有人去抢夺,只有我因为觉得恶心没有参与,才逃过一劫。
我一个人为亲戚们举办了葬礼,抚养他们家所有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们。我父亲留下的金币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连那伙强盗都没有全部带走。讽刺的是因为只剩下我一个人,因此我毫无阻碍地快速得到了那笔钱,支付完了葬礼的费用后,剩下的部分也足够我享受一生富足的生活和抚养那么多的孩子。
这个时候,我反而因为拥有黄金而庆幸。
在那之后,我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城邦,自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将他们送到大城邦的学者那里去上学,希望他们能到达更远的位置,为他们换了新的姓氏,脱离黄金的诅咒。
之后我就扮演着一位富翁的生活,只有偶尔才会听到一些传言说其实那次是我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强盗们好独吞金币的之类的流言。
孩子们很生气,但我倒不以为然。太远了,实在是太远了,时间带走了一切的悲喜,留在我心底的只有伤疤而已。
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死亡的切实含义吧。我知道你的,对你来说你的知识仅仅是知识而已,就像是放在身边的一本书籍,你知道这个名词的存在,模糊地知道它的大概,却不知道它在你身边发生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含义。
啊……原谅我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吧,一位老人也只有讲述从前事情的爱好了。
时至今日,我仍然坚定地认为没有对那天向你伸出手而后悔。只是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可能就不会再将你带回家了吧,你的力量是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非人的存在,其存在就意味着优越,优越就意味着掠夺。
请不要再谋求人类的身份了,你不是人类,也不会成为人类,你的愿望是无法达成的天际。
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给予了。
第二天,城邦中吵吵嚷嚷。
人群围拢成一个圈,而圈中则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被人用刀刺伤之后丢在这里,直到太阳升起才被醒来的居民们发现,早就已经回归父神了。
他的身边则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固执地去用力摇晃自己父亲的身体,试图和他搭话。
“爸爸,你怎么不起来啊?为什么流了这么多黑色的水?”“爸爸,快起来吧,我好饿啊,今天要吃什么呢?”“爸爸爸爸,快起来呀。”
孩子们不停地说着,直到余光中注意到一双靴子停在自己的身旁,才想起来求助。于是他们抬起脸来询问青年,眼神无辜而专注,稚嫩而懵懂。
“哥哥哥哥,我爸爸他怎么了啊?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那名孩童的眼神太过无暇了,无暇到如同一把昂贵的钻石所铸成的匕首,狠狠地在青年的心上划下一刀,利落地流淌出新鲜的血液。
他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地方,看向他的人们的眼神中仿佛诞生了可怕的怪物,扭曲着、咆哮着,前赴后继地驱使他从城邦中离开。
【如果不是我给了那个男人金子的话,那家人还能快乐地生活下去。】青年不停地、不停地这么想着,【那两个小孩子要怎么办呢?他们是如此无依无靠,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很快就被世界吞噬地消无声息。】
可是青年刚刚冒出想要帮助他们的想法,那幕男人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孩子们望向他的眼睛,还有艾德蒙的银板上的话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别再给予了。】
——【你不可能成为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