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端仪被格里芬踹断了几根肋骨,胳膊扭曲,殴打之下叫都叫不出来,呕了一地的血,如果不是堤喀及时喊停,恐怕要被他活活打死。
他再次被半死不活地吊了上去。
堤喀无趣地撇撇嘴,叹道:“如果老是我赢,换你来和我赌有什么意义呢?”
“你看推理小说吗?”
堤喀一怔:“哈?不看。”
戴面具的少年身体前倾了些许,轻声道:“在推理小说里,几乎所有真相都总是要在末尾才揭露,如果想开篇就展示凶手,作者就必须拥有非同凡响的才华。可这样已经失去惊喜的案件,能吸引人的,或许就只剩下让读者享受上帝视角的快感了,能做到这点的人,少之又少。”
堤喀含着棒棒糖,故意皱眉思索了片刻:“嗯……你的意思是,你想当常规的作者,在最后才揭露真相。而我是开门见山的作者,正在殚精竭虑让剧情变得精彩?”
寻望背脊放松,靠回椅背,没有再回话。
“嗯,比喻倒是挺形象的。”堤喀笑起来“我希望你不会烂尾。”
说着她把牌往归泓的方向一推:“三轮结束,该重新洗牌了——就这么洗,没意见吧,利安德小先生?还是你需要再记一次?”
看着堤喀诡计得逞般的笑容,寻望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攥紧了两秒,他轻轻出了口气。他确实没料到堤喀甚至没打算彻底重开,记忆力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他沉沉道:“如你所愿吧。”
“欸?”堤喀挑挑眉“你应该记不住了吧?别逞强哦。”
“如果我不同意,想必你还有plan b,与其如此,不如按原计划行动。舞台的幕布已经拉开,就不必临时换班底了。”
堤喀手指敲敲面颊,双眸如要将眼前人看透:“你的话变多了,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呢。”
“不劳你担心。”
“嘿嘿,那开始吧。”堤喀吩咐。
归泓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寻望,眸中闪过忧虑,缓缓把牌收拢,按之前的方式独自切了几次牌。
经过十多次的打乱和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流逝,区区两分钟的记忆时间称得上是毫无作用,寻望现在为数不多能确定的牌只有位于头尾的几张牌。
归泓发牌的时候,他不知为何,稍稍偏过头,看了晋云声一眼。而晋云声似乎时刻在盯着他一般,在他的目光落过来的瞬间,他也抬眼看了过来。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
晋云声把汤圆拿出来,捧在手心里,手指扇动着它的翅膀,仿佛在充当小啦啦队员,他轻笑着做口型道:“加油。”
一阵暖流莫名涌了上来,寻望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观察着堤喀的一切言行,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但始终没让他发现任何可以加以利用的肢体动作或微表情。这么难以勘破的存在,他上次遇见,还是在小时候。
他暂且不再探究自己的牌到底是什么,这样反而更有余力去做其他的事。
不出所料地,这一轮堤喀也指向了一张公共牌。
这次,她让格里芬将黄疤放了下来,乞丐已经抖如筛糠,目睹过前两个人的惨状,他没和孙世荣一样吓得尿裤子,都算是胆大了。
寻望对黄疤的了解同样不多,可怜可恨之人,可怜他理解,作为一个饱受欺凌、风餐露宿的乞丐,他可怜之处非常明显。至于可恨,寻望也略有猜测。
黄疤成为乞丐已经近十年,期间他许多次被打都是罪有应得。但他成为乞丐前的身份,即使是爱丽丝的人也查不到详尽的资料。面对一个彻底摒弃前缘,面目全非,无亲无故的可怜人,想追溯他从前的故事实在难以着手。
每座城市都有他这样的灰色人群,曾经是城市居民,但是遭逢巨变,居民卡也遗失,既不算雾民,但也无法证明自己是本地人,最后只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执法庭如果心情不好,就时不时赶走一批,心情好了即使遇到也不过是一脚踹开,任他们在城市的缝隙里苟延残喘。
堤喀呵呵笑了一下,直视着黄疤躲闪的眼睛:“昔日的不夜城夜场之王,是怎么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曾经坐拥家财万贯,在不夜城呼风唤雨,人们排着队给你擦鞋,转眼却已经流落街头这么多年,靠与狗争食苟且偷生,你会怀念曾经的日子吗?”
“……”黄疤不由自主喘起粗气,他眼睛布满血丝,双手颤抖着掐住了大腿,强忍着没有做出更激烈的反应。
在场有几个观众已然窃窃私语起来。
堤喀点点头:“没错,就是他——林衡。牛郎起家,靠着出色的口才和接近于无的自尊心,哄得无数男女为他耗尽家财,仅仅是小店的top tango每个晚上因为他而排长队,一度成为不夜城的话题中心。后来,店子赚了大钱,林衡也不再是头牌,他和一个花了无数钱的痴情女人结了婚,夫妻俩收购了top tango,成为了老板。可惜,一年后,这位新婚妻子就因病去世了,林衡拿着她丰厚的遗产,一跃成为不夜城炙手可热的单身富豪。”
“你晚上在巷子里钻进纸箱睡觉的时候,会想起那段时间吗?”堤喀看着林衡,徐徐问道“想念那段在夜场挥金如土,宴请全场的日子,人人都羡慕你,嫉恨你,却为了得你的赏恨不得跪下来给你磕头。曾经花几个钱就能随意玩弄你羞辱你的人成了你的跟班,曾经捧高踩低的店家为你铺红毯,找专人陪笑,只为你多去几次,多洒点金。你掌控整条牛郎街,出门光随从就有两位数,整个不夜城,除了徐家,就只有你的名字总被提起。the Night King,现在看来,真是很形象的外号啊。”
林衡感觉所有人都在诧异地打量自己,他深深垂着头,早已死寂的目光迸射出无边的恨意。
堤喀毫不在意地继续道:“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因为你过于压榨那些小男孩,结果被背叛了?因为你对装大方上瘾,结果败光了遗产?穷人乍富,每晚花出去成百上千万的钱,赢得满堂彩,谁知钱就这样流逝了,众星捧月的生活濒临结束,你难受得发疯,对吗?你疯狂渴求再次回到从前的生活,于是你听信谗言,变卖了最后一家店,把钱全部投给了Ace capital。”
她说到这乐不可支,哈哈大笑:“救命稻草到头来成了砍头刀,你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哈哈哈,命运弄人啊,是不是,King?”
“但你怎么会就这么放弃呢,知道钱追不回来后,你就盯上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