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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胀感从四肢蔓延到全身,混沌的杂念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诺瑞克斯微微睁眼,却发现四下并非荒郊野岭。

屋外的暴雨声依旧,室内电灯关着,只有桌台上的小型台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勉强足以给桌后的人提供读写条件。

“唔...咳咳咳....”

“哟,醒了?”辞夏依旧低头写着规划案,将一行画上句号后,抽出柜子将文案放到柜子里,抬起杯子喝了口水:“随便坐。”

桌边的柯暮抽出一把椅子,旋即打算扶起诺瑞克斯,却他被一只手拍开。

“......”柯暮愣了一下,也不恼怒,而是回退到一边坐下。

“还死不了。”诺瑞克斯缓慢起身,走到椅子旁坐下,曾经猩红的双眼此刻也愈发黯淡:“基尔隆还在么。”

“还在,得益于你,克拉尔倒是两边不是人。”辞夏十指交叉,舒了口气:“还想知道什么?”

“其他营地,已经退兵了吧。”

“漩沙被凉川截住,莫恩多特大概率不回来,迪可罗如果不犯浑,应该不会再有大动静。”

“凉川,又是凉川......”诺瑞克斯左手紧握,却又缓缓松开。

若是论野战能力,基尔隆的火枪兵完全可以碾压所有营地的所有精锐,而这也是霜舟部队最疲弱的一项能力。

从作战风格上看,双方几乎是相互克制,但基尔隆擅攻,霜舟擅守,一方处于攻势,就已是大优。

如果没有凉川和苏缄,单靠柯暮的骑兵队和霜舟那笨重的火炮,几乎无法向外扩张势力,漩沙和莫恩多特之下,自始至终都应该是基尔隆才对。

如果霜舟初期没有两人解决大部分营地作战事务,霜舟的动员能力再高,工业发展速度也绝对比不上基尔隆,工业市场抢占的滚雪球速度自然也比不过基尔隆。

可是没有如果。

“我想不通。”诺瑞克斯抬头,和辞夏平静的目光对上:“他们这样的人,自立门户便是一极,凭什么要听命于你。”

对于这个问题,辞夏长舒一口气,轻轻摇头:“说实话,不止你,波瑞斯,拜恩他们也不明白。”

诺瑞克斯问出的问题,几乎是联邦所有首领的问题,甚至对于霜舟内部,也是很多人的不解之谜。

综合实力不如漩沙,莫恩多特,野战不如基尔隆,食物补给不如两普,混日子不如迪可罗,连在灵域的挂名职位,都是乌默尔白送两人的。

“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我出手比较早而已。”

看诺瑞克斯陷入思考,辞夏桌面上的左手抬指,轻敲着桌面:“还记得我还在迪可罗那阵子吗,那时我还是小队长。”

“我后悔过,为什么不那时候就把你解决掉。”诺瑞克斯似是懊悔,声音依旧嘶哑。

“......”

“诺瑞克斯首领,迪可罗的蓝图出自于她,您有什么需求,直接告诉她便好。”

“她叫什么名字。”

“辞夏。”

“丫头,记住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不想和基尔隆为敌。就别再研究那东西。”

“......”

“呵呵,说起来,杜拉库难得做了次善事。”辞夏靠到椅背上:“他或许也清楚,没了我和柯暮,迪可罗也配不上和你对话。”

“那一半的科技核心,果然还在你手里。”诺瑞克斯沉声道:“可我当时并没有感应到核心的能量。”

“那是自然,那份设计稿是我自己画的。”辞夏一歪头:“明面缺陷那么多,你应该看到了啊。”

“呵呵,我以为你学艺不精。”诺瑞克斯也没气恼,反倒是有些自嘲。

当初他放过辞夏的一大原因,就是认为她的科技天赋并不高,理由便是那份错漏百出的设计稿。

就算她不听自己的警告执意研发工业科技,就凭那份设计稿体现出的天赋,多给她一年也比不上诺瑞克斯他自己。

当然,前提是辞夏已经掌握着科技核心。

“迪可罗长老会不务正业,手下人类大多也没有一技之长,唯独靠着我和柯暮的小队撑起一点战斗力,我的科研水平又一塌糊涂......”辞夏总结道。

“不说你心骄气傲,这情况就是我见了,恐怕也瞧不起迪可罗。”

“所以你叛逃了。”

“他们一开始是这么说的,后来霜舟真建起来,又说我是迪可罗的附庸。”

“霜舟的发展速度很快,不出半个月就和迪可罗持平,他们说我独立门户。”

“霜舟火炮出炉之后,他们又说我是迪可罗的骄傲了。”

辞夏看向窗外,右手托起脸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初你是这么告诫我的,凉川把他雪山北的营地灭掉,又何尝不是呢?”

“什么。”诺瑞克斯眼皮微动,他不知道这些信息。

对于他来说,凉川和苏缄几乎是毫无理由地加入霜舟,而后尽心尽力地配合辞夏发展霜舟。

“你不知道正常,那时候的凉川,还没学会魔法。”辞夏眼珠转向诺瑞克斯,解释了一句,重新看向窗外。

“机缘巧合,他正好碰到了兰德尔伯爵的小村子,在那住了一段时间,摸索到魔法核心,便想着来雪山南看看。”

“临走之前,凉川知道殊卓打算夺权,本着和兰德尔关系不错,他便劝了一把。”

“殊卓倒是好说话,听了凉川的劝,转头带着人走雨林辖区进了漩沙。”

“雪山北的凉川,亲手灭了自己的营地,看过殊卓带着人想要夺权,自然清楚,在很多情况中,能力并不等同地位。”

辞夏转回头来,看着诺瑞克斯:“霜舟初期招人门槛很高,你不会以为,初期的骨干成员都是自己来的吧。”

“霜舟初期的一百多名成员,几乎都是我和柯暮兰特四处打听,亲自邀请加入。”

“本来我盯上了冷杉林一名少年,还有雪山北,兰德尔的合作对象,好巧不巧,这俩人先后进了雪山,却一起出来,还都成了魔法使。”

“靠着罗尔修的媒介,以及霜舟的对外宣传,前后布局两三个多月,这成功把他们忽悠过来。”

“你从一开始就盯上他们了?”诺瑞克斯难得诧异。

“那倒不是,三月初的冷杉林爆发了一场叛乱,一名人类独自灭了一支游牧小队,苏缄这才进入我的视野。”

“消息传来的时候,霜舟刚刚建立,后来雪山南北的通路打开,那会儿雪山南的营地都没太在意,我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关注凉川。”

“毕竟前者杀了村民,拉拢他很可能与卫队结恶,后者来路不明,谁也不知道他的脾气,各营地有所犹豫,倒也正常。”

“后来,俩人两个月扫干净了b级任务,这才进入大众视野,所有营地都开始探查他们两个的底细。”

辞夏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所有人还在判断这两名人类是敌是友,能否拉拢的时候,我已经出手了。”

“所以你的问题,答案很简单,霜舟早就选定了他们,并且做足了准备,甚至连卫队那边,我也曾托罗尔修在他们面前宣传过霜舟。”

“995年二月底苏缄进入雪山,四月初雪山道路被凉川打通,霜舟三月十七日建立。”

辞夏掰着手指,继续说道:“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中期加入霜舟,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早在霜舟成立之际,就被添到了邀请名单内。”

放下水杯,辞夏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继续开口道:“营地发展从来不只靠领袖个人,纵然你比我能管理,比柯暮能领军打仗。”

“比得上我俩,总比不过我们四个吧。”

基尔隆的权力集中度非常高,几乎是诺瑞克斯一人决定营地所有事务。

让诺瑞克斯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明明辞夏各方面都和自己不分伯仲,战斗力比自己还低一档,凭什么能够聚拢那一群有能力的管理层。

在他看来,她只不过是一个迪可罗出逃的叛徒而已。

察觉到诺瑞克斯愈发明显的恨意,辞夏不由得摇头。

“你啊,就是太想赢我了。”

“和我比人脉,和柯暮比带兵,和凉川比影响力,和苏缄比单体作战,和兰特比情报掌握.....。”

说着,辞夏叹了口气:“跟这么多人比,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听辞夏浇了盆凉水,诺瑞克斯冷静了许多。

之前长期认为自己不比辞夏差,却从来没深入想过,自己到底是在和她攀比什么。

看到诺瑞克斯的眼神似乎清醒了许多,辞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诺瑞克斯。

其实她也不难理解诺瑞克斯,任何想要与霜舟竞争的营地,霜舟给的压力都太大了。

二十四五岁的大营地首领,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领导营地各方面压制。

“什么名声,什么比较,都不重要。”辞夏说着,从一边拿出一盏茶杯,水倒半满,推到诺瑞克斯身前:“把近五千人管好,提高生活质量,训练好火枪队,谁敢瞧不起你诺瑞克斯。”

“可你霜舟的金属材料,早已垄断市场。”诺瑞克斯幽幽说道,已经没了怨恨之意:“基尔隆总归受制于你。”

“呵呵呵,你再好好想想,平白无故打压基尔隆,对霜舟有什么好处。”

“霜舟的材料垄断完全足够保证全营地的成员富裕,其他营地的金属工业早被霜舟彻底击溃,可金属价格还在持续走低。”

“信不信由你,霜舟搞出来所有工业,几乎全都服务于雪山联邦。”

“......”诺瑞克斯陷入沉默,他下意识想要怀疑辞夏的好意,却突然想起,不管是联邦的成立,还是联邦各种事件的预算资金,霜舟似乎都出了大头。

“联邦内部全部倒戈相向,你依旧不后悔?”

“那倒不至于,霜舟的军备就是干这个的。”辞夏摇头:“联邦的人都能用上铁质工具提升生产力,是我在做的事。”

“围攻霜舟,是你,波瑞斯,拜恩之辈做出的决定。”

“两者联系是有的,但不能因噎废食,联邦之外还有太多势力,人类必须想尽办法迅速发展。”

“异想天开。”诺瑞克斯依旧嘴硬,心里对霜舟的敌视消减了许多。

若是辞夏只是嘴炮,他自然不会相信。

但他是基尔隆的首领,掌握着基尔隆的情报部门,辞夏所说所做,真的已经基本实现。

见诺瑞克斯有回应,辞夏嘴角扬起弧度,刚打算再说什么,大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柯暮本就在门边坐着,见辞夏点头,扭头把门打开。

巡逻队队长进屋,看到诺瑞克斯也在,愣了一下。

“前线什么情况。”辞夏开口问道。

见辞夏并不在意诺瑞克斯在场,巡逻队队长继续说道:“前线村民卫队有异动,帝国军开赴主干道,南部战线还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

说着,这名队长将前线的战况报告文书递给辞夏,后者打开后看了一阵,将文书递给了诺瑞克斯。

“主干道让就让掉,前线的炮兵队先撤到自治领的主干道后方,之后城内会派人去增援。”

“南部嘛,我会再做安排,你去通知四队轮岗吧。”

“明白。”巡逻队长领命,干脆地离开办公室,诺瑞克斯盯着霜舟的战报,眉头紧皱。

“基尔隆刚被凉川收拾一顿,现在还是克拉尔稳定大局,可不一定撑得住。”辞夏慢悠悠说道。

“给我安排匹马,我现在就回去。”诺瑞克斯起身,同样意识到了情况并不太妙。

辞夏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现在是俘虏,等我们开完会再做决定。”

若是换做之前,诺瑞克斯肯定继续要死要活,和辞夏爆了。

但此刻他也清楚,辞夏不会放任基尔隆不管,便问道:“你想我什么时候回去。”

“别急嘛,凉川他们马上回来,说了开完会就送你回去,今天肯定能上路。”

诺瑞克斯顿了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声音太小,听不见,没吃饭嘛。”辞夏打趣道,旋即想起,这名首领好像确实没吃饭。

“出门左拐直走,过了中央广场沿着路走就是霜舟食堂。门口有伞好走不送。”

“啧。”诺瑞克斯没再回话, 但还是拿起了雨伞,开门离开。

待到诺瑞克斯离开,柯暮看着办公室的门,询问道:“他这状态,不会倒在路上吧。”

“放心,这老小子体格不比你差。”辞夏摆手,示意柯暮放心。

听辞夏的话,柯暮坐了回去,接着感慨道:“霜舟和基尔隆的矛盾就这么简单,仅仅差了一个交流的契机。”

“哼哼,其实还差了一步。”辞夏突然狡黠一笑。

“什么?”

“收拾迪可罗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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