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开上车才觉察出饿意，方才一直喝饮料，都没怎么吃东西。
她在小区附近找了家面馆，打算吃碗面垫垫肚子。
吃面的时候还在激动，江华阳根本不需要提醒她公司地址在哪，她早就熟悉了。
去到邓书韫身边后，她也没有停止过给力元找投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江华阳，名片的电话打了五次，无一接通，她的手机号码没换过，也从没得到过回电。
有次她到北城出差，抽出时间去了趟他的公司，门口的保安就把她拦住了，见她拿着名片，才放进去，公司前台看到她的名片，只说：“江总近期不在北城，您如果着急，可以直接电话联系他。”
裴然不信，认为人家找借口搪塞她。
第二日手头的事情结束，她开车到了那片办公楼外，在车上等了一个下午，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是没有江华阳。
去年过年期间她开车逛到那附近，不自觉又到了他的公司楼下，这回是见到人了，可他身边跟着一个女人，就是方才见到的那位。
女人手里拿着他的外套，能感觉到他和人相处，自带若有似无的距离感，见他佳人在侧，裴然彻底断了莫须有的念头。
偶尔想着江华阳肯定有渠道接济力元，可人电话都打不通，就放弃了。
老天爷对她也算眷顾，这不给她碰到了，还有了认识的中间人。
裴然不想其他，能把生意谈成就够了，她不会看走眼，这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周日一早，裴然打扮的极为正式，驱车去了西城区的金融街，随处可见的大楼天际线都极为和谐，低调的老钱风，当然也能看到一些颇有设计感的角落。
这片不大的地方有近两千所金融机构，过了北交所、中债登，继续往里开个十五分钟左右，就能见到他的公司，保持着差不多的建筑外观，楼不高，共六层，铭牌铸在楼顶，简单的烫金字母：JdG capital。（JdG资本）
她径直开车进了院子，由前台领着走到电梯厅，帮她刷卡，按了六楼。
整个公司环境很清雅，有中式的巧思，也有西式的奢华。
等在电梯口的助理把她引到了江华阳的办公室。
她很是惊讶，这个办公室比她预想的要朴素，黑白的传统色调，除了那张长方形的金丝楠木办公桌，没什么特别的器物，办公桌后面是一整面书架，右边窗台下还有一组架子，上面是各种模型和画作，组合起来，就透着两个字。
朴实。
江华阳起身让她坐下，白衬衫黑西裤，他好像只穿白色衬衫。
裴然轻飘飘的说：“江先生的办公室让我想起了巴菲特。”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江华阳笑了，“请坐。”
裴然还是有些拘谨，端着客套的微笑。
江华阳：“裴然，茶还是咖啡？”
裴然见她呼名唤姓，反而松了口气，“我喝茶，江总。”
茶水很快送了进来，江华阳让她尝尝。
裴然抿了一口，口齿留香的铁观音：“江总在清大读的什么专业？”。
“我是金融院的。”江华阳说：“你当年要是选了清大直研，大抵早就通过王嘉峥认识了，他是工商管理的，但和我一个宿舍。”
裴然很高兴当时飞机上聊的内容他都记得，“好事不怕晚，美丽国也让我和您认识了。”
江华阳眉目温和，“也对，去外头看看也不错。”
裴然故作轻松说：“事情的两面性吧，没有去美国的那些年就没有现在的我，可是也不能说要是一直留在国内读书工作，我如今的人生就没有现在好。”
江华阳抓着茶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不打算和眼前的聪明人扯皮，直言说：“今天找到江总，主要是为了我老板，她手里有座铝矿，手续齐全，就是五年了采矿证都下不来，这么好的材料烂在山里多可惜，她如今手头紧张，只好脱手，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说着她把包里的材料递给他。
江华阳看着直抒来意的裴然，接过资料翻看起来，除了铝矿的资质材料，还附带可行性分析报告，这样的材料交上去，不应该办不下采矿证的。
江华阳：“G省？”
裴然说：“是。”
“南城？”江华阳声音很轻。
裴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是，我们公司是家族企业，老板家里人经常南下考察市场，前些年南城环境比较复杂，运气好盘到的，放到现在，哪有老板家里什么事，其实放在那，没准哪天当地政府也是要收走的，钱怎样都不会亏，这不是公司需要资金开发新的产品线，我老板才着急出掉。”
江华阳垂眸看完了资料，良久微笑说：“你们老板识矿的本事我不说，识人的本事不错，把你收入麾下了。”
裴然听他夸赞禁不住脸红心跳。
他放下资料，话锋一转，“不过，我就是个只看利益的肤浅商人，这矿有点东西，可我今年手头的项目多到看不完。”
裴然被拒绝也没有反应过大，问：“如今都快十二月了，今年不行，不知明年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呢？”她硬着头皮希望得到一点转机。
邓书韫说生意场上的交往，就看人的弱点，再狡猾的蛇，也有七寸，可眼前的男人完全看不出有弱点。
裴然靠着识人的本事猜测这座矿有他的手，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既然说到利，那便以利诱之，“项目截至目前，投资2.5个亿，我老板报价两个亿，只需要付五千万的诚意金，剩下的款项可以通过股权投资，或在矿山开挖运行后分三年结清。”
真正的资本眼里，钱就是个数字，易捷西虽然被套了进去，可这座山是实打实的矿，保值的钱。
“你老板很会算账啊，一个砸在手里的矿……”江华阳声音平淡，“我能给的诚意是五百万，余下资金会在未来六年付清，不过前期开山挖路建厂，矿场运营的人工和设备她来负责，能接受吗？”
江华阳眼神温和，语气平稳，瞧不出一点戏谑，裴然并没有思考这个方案邓书韫会不会同意，下意识摇头，“不行。”
屋里安静下来。
江华阳扬眉问道：“不先打个电话问问？”
“这通电话打过去不会带来新的答案，只会证明我能力有限，五百万于她而言，意义不大，现在也不是缺那五百万的事情，何况六年，她等不来。”
邓书韫说过希望三年内解决力元的危机，然后把妈妈和孩子接回来，如今已经过去两年。
江华阳面露肯定，“你是个好员工，可能你老板那不太配得上你。”
“算是吧，可我老板也很好，公司变成这样不是她的问题，两年前她被迫接管家里的公司，把面临倒闭的企业救活了，而且，她给的薪水很优渥，第一年的工资还是卖房子付的，我在旁边看着，知道自己没跟错人。”
裴然说的也是真心话，两年来，她在其中的作用微乎其微，尝够有心无力的滋味，邓书韫却愿意在她身上下血本，邓书韫破局，她自然全力以赴把之后的事铺好。
从未脱离资本博弈的她，有时候还真比不上当了五年家庭妇女的邓书韫。
裴然想到这里，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希望江华阳好歹支条路，“我可以肯定这个项目稳赚不赔，我和老板去过那边考察，旁边两座铝矿资源同样丰富，要是能一起拿下……江总没时间的话，不知道您有没有对这一块感兴趣的朋友呢？”裴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江华阳第一次见到裴然，就知道这是个目的性很强的女子，没什么兴趣产生联系，只是因为王嘉峥，他才主动提出这次会面，电力方面的事情，王嘉峥有说话的实力。
江华阳想了想，说：“我实在没空插手，人的话，我给你推一个，他要是感兴趣，你可以跟他谈。”
顺水人情而已，能不能谈下来也看她们自己本事，江华阳抬手在便签纸上留了个联系人，交给裴然，“两点后，你打个电话问问。”
裴然接过说：“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希望这位先生有兴趣。”
江华阳笑笑，没有给出肯定答复。
他起身自右边的置物架拿出一份礼盒：“上城的蝴蝶酥，昨天一个朋友带来的，你说过小时候在上城姥姥家住了很多年，送你尝尝，看看味道有没有变化。”
裴然见识到了他的细心，连她随口一提的事情都记了下来，欣喜说：“多谢江总，我小时候就爱吃这个。”
“客气了……”
门外有人敲门，江华阳应声让其入内。
裴然就见到一位西装打理的一丝不苟，无框眼镜下眼神肃然的男子：“江总，可以出发了。”
江华阳颔首，看向裴然说：“本该请你吃顿饭才对，不巧下午在港城有个会议，只能下次了。”
“该请吃饭的人是我，真的很谢谢江总。”裴然俏皮道：“不用担心我请不起，让我老板报销。”
江华阳也笑，“你员工当的确实优秀。”
江华阳叫来另一位助理，把裴然送下楼。
裴然离去前下意识回头看向江华阳，他已经坐回办公桌后，眼睛凝着手机，神情严肃。
这个男人，思考的样子最是迷人。
她回到车上，捏着纸片看着上面的名字：高登宇。
他的字洒脱流畅，练家子啊。
裴然最后看了眼江华阳的办公楼。
龙生龙，凤生凤。
她也不想自怨自艾，十年寒窗苦读打破人家几代人积累的天堑，中国十四亿人，几人有这个本事。
裴然按照约定的时间给高登宇打去电话，“你好高先生，我是裴然……”
对方声线慵懒，像是宿醉方醒，随意说：“没问题，四哥打过招呼了，晚些联系你。”挂断前她听到桌球碰撞的声音，以及男人的叱骂声，“你小子可以，一颗清。”
裴然不知道这位听声音吊儿郎当的高总，晚些是什么时候，定了定神，去往山姆采购。
晚上她出门去酒吧找乐子，碰到两黄毛白皮的东西暗戳戳用英文辱骂台上跳舞的中国女孩：“easy gilrs……”
旁边听得懂的本地小哥怒火中烧，赏了他们满脸啤酒，直接中式英文开骂：“You ugly! You frog! God gold!”
旁边人都笑疯了，她也跟着笑。
裴然忽的一扫，看见了黎战，再是热闹的地方，他也是一个人，像是带了枷锁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