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完全不对。
明明晚上还好好的,但是自今天早上之后,渡边千峰觉得老板娘跟她现任男朋友之间的氛围怎么品怎么不对劲。
古怪,压抑,无言,冷漠。不管怎么说,都一定是在闹矛盾吧。
这种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昨天才发过誓,说过什么「大是大非我一定站老板娘这里」类似的话,结果不成想这么快就应验了。现在端水的话,他有预感,一定会被老板娘彻底拉入黑名单,永世不得翻身那种。
清冷无人的宾馆大堂中,他站在你们两个像个无情翻书机器的人中间,冷汗潸潸,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未来。
或许这事只是你们之间的私人感情问题,只要他不深入掺合进去,再怎么着,这把火都不至于烧到他身上吧。
“下午去村子?”
“下午去医院。”
……这一上来,都什么破选择题!?
渡边千峰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你陈述道:“收拾一下,准备把那三个孩子一起带回去。”
“月城不是还在正在病床上养伤吗。”夏油杰态度温和地建议道,“现在就回去是不是有点太赶……”
你理解当前的现状,但也不想同他说话。于是合上书册站起身,直接往宾馆大门走去,听不出太多情绪的轻声应道:“哦。”
渡边千峰赶忙跟上你的步伐,不知道是跟谁解释一般地说道:“我现在就去开车。”
随之最后一点人气消失,僵硬的气氛彻底冷下去。
夏油杰低头看着手中的杂志,神情平静无虞。只是手背青筋凸显,指节绷紧,泛着些微浅淡而无力的白色。
许久,他将杂志合上放下。单手抵在额头上,低头垂目,眼眸深深陷在一片惘然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内,究竟让你感受到了什么,以至于会引得你作出这种反应。
或者说……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凝聚的思绪被瞬间打散。
微微叹气,接听电话,他听到对面传来的欢快声音,“杰,我这边任务结束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嗯,任务一切顺利。”夏油杰回复道,“等到伤员好的差不多了就回去,顺便再给惠带三个玩伴。”
“她是准备在高专开一家幼稚园吗?”五条悟语调高昂,“就这么喜欢小孩子,真是拿她没办法。也刚好,等她回来就去把惠跟禅院家的事情谈妥,养孩子的钱就让五条家出……”
对面的声音絮絮叨叨持续在耳朵里,夏油杰没有接话,始终只是安静地聆听着,直到最后五条悟语气渐缓欲停的时候,才开口道:“你直接跟她说就行,我就不帮你转告了。”
“拒绝的还真快啊,杰,明明我也没要求让你转告吧。”五条悟轻微「嘁」了声,转而从善如流道,“杰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惊喜,等她回来再说。”
夏油杰太阳穴上的青筋无端跳了跳。他单手揉着额角,语气恍若挑衅,“悟,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过来,不会是被她拉黑了吧?”
对面吵闹的声音骤然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五条悟沉声道:“平时那么假惺惺的家伙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听这意思,你难不成跟她吵架了。杰你才是,不会快要被甩了吧?”
两位挚友默契神会,在短短几句话里,皆选择雷区互踩,以示友好。
“只是闹了点脾气而已。”夏油杰深呼吸一口气,平心静气道,“很快就能哄好了。”
“哄小动物的那种哄。”五条悟夸张地呕了一声,满怀不爽道,“别总这么宠她,小心稍微心软一点就让她给跑了。”
“悟你才是,性格再这么恶劣下去,不管是谁都受不了吧。”夏油杰此刻的语气说不上有多少规劝的意味,只是平淡无奇叙述道,“但凡稍微有点风度,也不会让你的风评那么差。”
“哈!那明明是他们的问题吧。”五条悟不屑地嗤了一声,“要知道我家里那群已经半边身子入土的古板老头子,也没见他们对我有那么多意见。”
“不要把人类跟烂橘子混为一谈。”夏油杰神情冷然,“那种稍微强势一点,就吓得前倨后恭的货色根本没有参考意义。”
“但那家伙就很吃这一套嘛。”
“你认真的?”
“是啊。有时候稍微吓一吓,就会变得超级乖的。”
十成十的人渣成色发言。但却引发了夏油杰的沉思,玉质般的手指不自觉开始轻敲身旁的玻璃桌面,游荡的思绪隐隐约约就要抓住些什么。
捋不清的混乱线条中,夏油杰不确定的喃喃自语,重复似地道:“会很乖?”
远在天边的五条悟捕捉到这一点声音,即刻确认道:“之前不也是吗。被拆穿读心后的那一段时间里,乖得简直不成样子。感觉怎么欺负都只会缩成一团,也不会反抗。”
夏油杰挑了挑眉,回忆起那段经历,似有慨叹道:“确实。总感觉那时候只要再稍微过分一点,就能让她哭出来。”
“嘛,反正没能看见她哭出来的样子确实很可惜。”五条悟的语气不无遗憾道,“杰你也是,之后下手那么快,把人护得那么紧,结果没过两天就让她回过味来了。现在的脾气跟胆子也真是越来越大,谁都敢凶。”
“大概吧。”夏油杰垂下眼睫,语调似有笑意,“不过脾气倒是真的越来越大。”
“之前也就算了。”五条悟不以为然,自言自语般随口道,“现在再不好好教育一下,未来管教起来一定会更加麻烦。”
心思微动,思考沉于缄默之中。良久,夏油杰忽然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嗯。”或许有些不敢置信,五条悟疑惑的鼻音拉长,之后还是语气轻快道,“先把硝子跟她隔开再说,总感觉有硝子在会很麻烦。”
“隔开。然后呢?”夏油杰眼眸半敛,神情毫无动容道,“把人单独关起来……”
话音未落,他条件反射抬手挡住倏然朝他扔过来的东西。
罐装饮料磕碰在地上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在他恍神之际,沉闷地滚出一片余音。
迟钝的思考犹如上了发条的钟表,瞬间停滞后,便高速运作起来。夏油杰维持着单手拿电话的姿势,瞳孔轻颤着望向易拉罐被抛来时的方向。
你瞪着他,雪白面颊上皆是真切的怒意。眼角微红,气哭了似的含着雾蒙蒙的水汽。
渡边千峰一只手挂着购物袋,另一只手尴尬地半伸在空中。慌张无措的神态中,还透着几分明明知晓自己不该出现在此地,却还是被迫目睹了八卦现场的心灰意冷。
“喂喂,杰。”不明所以的五条悟通过未挂断的电话继续道,“怎么不说话了?你那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夏油杰下意识站起身,刚朝你走了两步,还没怎么靠近,结果你就干脆直接地撂给他一个字,“滚!”
声音怒极利极,冷锐的情绪中含着压抑的委屈与难过。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五条悟登时反应过来,尽管他人正处在电话的另一端,也难免略是磕磕巴巴道:“等、等等,不是……诶,她那边听到了多少?”
你一步上前抢过夏油杰的手机,同样冷斥附言道:“你也滚。”
然后你一把将手机扔回夏油杰怀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渡边千峰只能尴尬地朝夏油杰颔首示意,同时放下留言:“这次夏油君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实在是太过分了。”转而就赶忙追着你离开了。
“杰。”五条悟幽幽道,“你这次说不准真的会被分手哦。”
“你也不差。”夏油杰强忍怒气嘲讽道,“大概这辈子都别想从她的黑名单里出来了。”
“甩了你的又不是我。”五条悟轻哼出声,闲懒的语气莫名含着几分惬意,“对我发什么脾气呢。你真敢发誓说你没想过吗?要知道习惯迁怒于别人的男人,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的。”
听见这种明显幸灾乐祸的话语,夏油杰在极端的愠怒之中,反而冷静了下来。
心中微妙的愤怒与镇静交织平衡,他面上不显地恢复了往日平缓的语调,散漫无澜道:“已经注定要跟咒灵孤独终老的家伙,还真的什么都敢说啊。”
而后再不管其他,夏油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宾馆大堂采光极佳,透过一整扇落地窗的阳光明朗净澈。只是在一片晃白的背景中,却洇出了无机质般的冷意,让整个空间宛如浸水渗漏了一般,被这种感受所萦绕着。
他挂了电话,神情茫然地站在原地。
明明是想追过去解释,但又害怕他过去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于是只能在纠结与犹豫中僵在原地。
但他倘若真的什么也不做,就好像冥冥之中早有预感,此刻验证危险的直觉正在拼命拉响警报,不断地告诫他。
——那就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