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罗老汉让罗家村一辆牛车送母子两人回沈家湾。
村里的牛除了农忙外,过年便是最忙的。
东村送人,西村接人,从早到晚走个不停
拉沈逾白母子时,黑水牛步伐已经很沉重了,一个劲嗤鼻子,嘴边全是白雾。
主人也心疼自家牛,自个儿牵着牛绳在地上走。
沈逾白走到自己屋门口就察觉出不对。
木门经过常年风吹雨打已经有些变形,为了将门关紧,沈逾白在临走时在门缝夹了几片叶子,此时门虽关着,叶子却落在地上。
推开门进去,屋子干净整洁,东西都在原处,好像与他离开时别无区别。
沈逾白抿紧唇,将门关上,脚步一转就走到墙边的柴火垛。
沈逾白要在炕上温养,炕一直不挺火,用的木柴多,罗氏为了防着晚上突然没柴火,就抱了些劈好的干柴堆在墙角。
足有半人高,整整齐齐。
沈逾白将柴火尽数搬开,用一个小锄头将地上的土挖开,露出一个枯黄的竹筒。
确认竹筒里面的卷轴完好无损后,又将一切归位,目光在屋子扫视一圈,最终落在炕桌的书上。
临走前,他将书开页方向对着窗户,此时却掉了个。
炕边木箱子的锁被撬了,里面的衣服胡乱搅成一团。
墙边的桌子上还有两个大小不一的脚印,应该是踩上去看过房梁。
沈逾白心中冷笑。
已经沦落成贼了吗?
若非他习惯出门前会将东西都传给苏姑娘,今日怕是要被偷个干净。
周身气压低沉,让屋子更冷了几分。
外边传来王氏的抱怨声:“赶紧把你们的爹丢炕上去!每回都喝醉,净折腾人。”
是二房回来了。
沈逾白打开门出去,就见玉林石林两兄弟架着喝醉的沈守义往家走,王氏没个好脸色地在旁边唠叨。
沈逾白神色匆匆对着她道:“二娘快些回屋子看看,家里遭贼了,我的五十两银子被贼偷了。”
王氏惊得顾不上跟沈逾白多话,“哎哟”一声赶紧往自己屋子跑去。
沈家人全被招了出来。
郑氏气得把大腿拍得“啪啪”响:“败家子,你真是个败家子啊!”
沈老汉脸色铁青:“可有认真找过,是不是放在别处了?”
“箱子的琐被人撬开了,东西都被翻过,确是遭贼了。”
话音落下,郑氏恨不能跳起来骂:“让你把钱给你小姑当嫁妆不愿意,这下好了,全送给贼了!你高兴了吧。”
沈逾白抿紧唇,垂手而立。
沈老汉制止郑氏,全家跟着去了沈逾白的屋子。
屋子东西不多,一眼就能望到头,郑氏趁机将木箱子的衣服全抖开丢炕上,见真没钱了,气得指着沈逾白的鼻子想骂人,被沈老汉制止。
沈老汉坐在炕上,闷闷地抽着烟。
虽分了家,到底还是沈家人,五十两被偷,他的心抽抽地疼。
二房的沈守义被吓得酒醒了大半:“这贼好大的胆,竟偷到我们家里来了,我们定要揪出来。”
沈守忠摆摆手:“贼早跑了,你去哪儿抓。”
“先去村里问问,也许有人瞧见贼摸进我们家。”
沈守义却不肯放弃。
谁家被偷五十两能就这般算了?
沈守忠还想说什么,沈老汉却率先开口:“守义,你去村里问问,看有谁从屋后的菜地摸进逾白的屋子。”
沈守义当即带着两个儿子出了门。
沈老汉坐了许久,用复杂的眼神瞧了会儿沈逾白,沉声道:“往后多注意点。”
等沈逾白应下,他才背着手脚步蹒跚地离开。
他心里清楚这钱找不回来了。
让沈守义去村里问,也是抱着侥幸心理。
一行人乌泱泱离开,沈守忠眸光闪闪,偷偷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才带着妻儿离开。
罗氏红着眼把翻乱的衣服一一叠好。
分家后,她分了五十两银子让沈逾白拿着,是想让他手头有钱,不用辛苦抄书挣钱。
谁曾想这钱竟被偷了。
如今他们只剩下她手头的五十多两,往后逾白读书可怎么够。
族学虽每个月会发月钱,实际只够在学校用,回家若多练些大字,钱就不够用了。
好在族学每年会发书,免了买书的银钱。
即便如此,以沈逾白每日多练十来张大字,再加写三四篇文章,还是要多花不少钱。
县试到还好,离家近,用不了多少盘缠,再往后赶考越走越远,要的盘缠就多了。
越想往后,罗氏越觉得自己没用。
若死的是她而不是守信,逾白的日子过得该好多了吧?
“娘,银子没丢。”
罗氏哽咽:“丢了便丢了,怕是那人早就盯上了咱们。”
门窗大开,沈逾白能瞧见沈家人越走越远。
他将罗氏带到墙边的桌子前,将两个脚印指给罗氏看。
“从脚印看,来我屋子的是两个男子。我说被偷了五十两,爷奶很心疼,此事与他们无关。二房比我们早走,又比我们晚回来,他们也可排除嫌疑。”
罗氏双眼睁大:“你怀疑是家里人偷的钱?”
沈逾白讥诮道:“此事与大伯脱不了干系。”
他特意将事儿在全家面前挑明,为的就是让贼人露马脚。
大伯并未让他失望,往常跳得最欢之人,今日很安静,在郑氏骂人时目光躲闪,神情极不自然。
“那另一个脚印是鸿业?”
罗氏心惊。
沈逾白轻笑一声:“沈鸿业有自家的傲气,干不出此事。”
刚刚的沈鸿业恨不得跟沈守义一块儿去村里查人,还是沈守忠用眼神制止。
“那还有一人是?”
“今天除了主屋和大房外,还有人来家里。”
罗氏双眼越瞪越大:“陈序?他可是读书人啊,竟干出偷鸡摸狗的事来?”
沈逾白眼中的讥诮更甚:“书读得好坏与人品无关,只看天资。”
罗氏被惊得愣在原地。
她实在难以想象一向端着读书人架子的陈序能干出偷盗的事来。
可逾白的推测一向没出错,她还是信了。
罗氏心底生起一股怒火。
都是亲戚,竟偷到她家来了。
更气的是他们猜到也没用,没当场抓住,事后别人矢口否认,他们一点法子都没有。
沈逾白好似看穿了他娘的心思,轻笑一声,却毫无温度:“我们不能拿他们如何,便将事闹大,闹到让陈序知道我丢了五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