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议事大厅。满堂的文武大员静候他走出房门之后才鱼贯跟出,魏渊知道虽然现在杨嗣昌对他很是器重。但自己毕竟资历尚浅,因此就老老实实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正当魏渊无所事事的跟着队伍缓慢前进之时,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魏兄弟,刚才多谢你在督师面前替刘良佐求情了。”
魏渊抬眼瞧看,说话之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留着浓密的胡须,皮肤黝黑,一脸的沧桑,头发已经显得有些斑白了。但是凛凛身躯仍然透着十足的劲头,一双锐利的眼光中透着寒光,周身上下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大将气势。此人正是左良玉!
魏渊急忙拱手回答说:
“见过左大将军!刚刚魏渊也是就事论事,左将军您不必如此客气!”
左良玉听罢露出一副爽朗的笑容,他用力的拍了拍魏渊的肩膀道:
“魏兄弟办事豪爽,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左良玉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便是!”
“魏渊初来乍到,有将军您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
“哈哈哈!好,有时间咱们弟兄好好坐坐。”
说罢左良玉如刚刚匆匆来时一般又匆匆而去了。魏渊望着这位主动向自己伸出橄榄枝的一代枭雄离去的背影,心中盘算着如何规划与他的关系才更为妥当。
过了一会,一阵阵惊叹之声将魏渊从刚刚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原来众人跟随着杨嗣昌来到了襄阳城的军需武库。此时的库房内粮食与武器装备堆积如山,文武官员们纷纷惊叹杨嗣昌竟然能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筹集如此多的军需物资,这些物资足够襄阳城防守数年的了。惊叹之余,众人对剿灭流寇一事显得更加自信满满了。杨嗣昌满意的注视着众人脸上洋溢的神色,这正是他此行带文武官员来军需武库的目的,给士气稍有恢复的官军们再注入一针强心剂。
再次回答议事大厅之时,酒宴已经准备妥当。鼓乐齐鸣,觥筹交错之间杨嗣昌频频举杯示意,在场众人无不痛饮自己的杯中之酒以报督师的厚爱。
酒宴期间,杨嗣昌还专门向魏渊单独敬了一杯酒,以慰劳他出谋划策的功绩。这一举动顿时引来了满堂之人的妒忌之情,他们纷纷朝魏渊投来了羡慕的眼光。魏渊则很是谦卑的饮尽了自己的杯中之酒,对于酒桌上的讲究,后世的魏渊可并不比明朝的这些官吏们知道的少。他的恭顺与礼数又在杨嗣昌那里赢得了不少的好感。他在心里不住的感叹道:
“魏渊年纪轻轻对军事就有如此悟性,实在是难得的大才。更可贵之处在于,他能做到不持才傲物,面对赞誉反而更加的谦卑。如今时事正是需要他这样的少年英才啊!”
热闹的酒宴就在点到为止的气氛中结束了,由于有杨嗣昌的在场。众人在喝酒上都多加节制了一下,毕竟如今战事在即,喝的伶仃大醉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酒宴之后杨嗣昌又对到场的众位文武,或单独或分批的进行了召见。
在召见的过程中,杨嗣昌有时对手下人下达具体的指示,而有时则只是稍作简单的询问,进而勉励几句。他深知这些官场中人的心态:只要被他这个督师召见,给点好颜色,再给几句慰勉的话,这些人定然就会受宠若惊,愿意出力做事的。
魏渊的召见被安排到了最后,而且是单独召见,以示特别的重视。自从杨嗣昌入住襄阳以来,他麾下的众将,合乎他心意的少之又少。能够有些作为的更是微乎其微。魏渊的出现不禁让杨嗣昌的眼前一亮,因此他对魏渊自然又多了几分期望。
在书房接见魏渊时,杨嗣昌的态度特别亲切,丝毫没有了在众人面前的官威,就仿佛是一个长辈在和晚生闲聊家常一般毫无架子可言。此番交谈杨嗣昌丝毫没有提及战略战术上的问题,反倒是对魏渊及其先锋营的衣食住行很是关切,并当场向身边的参将下令要务必保障先锋营的军需补给,不得有丝毫的怠慢。
又闲谈了一阵之后,魏渊很识趣的起身准备告辞。可没想到杨嗣昌竟然也离开了座位一直将他送到了书房的门口,临别之时杨嗣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魏将军,本督望你能早日破贼建功,不辜朝廷厚望。待到将军立功之日,本督定会保举你拜将封侯的!。”
面对杨嗣昌的许诺,魏渊赶忙躬身施礼说:“末将感谢大人栽培!”
拜别了杨嗣昌魏渊便带领着警卫队的随从们策马直奔先锋营位于襄阳城内的营地而去了。对着襄阳这座陌生的繁华都市,他还有很多的未知与不确定。
此时的魏渊无暇顾及这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因为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踏上西进剿寇的征程了。是建功立业还是一败涂地,胜败就在此一举了。带着对未来的期待与忧虑,魏渊一行人趁着夜色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先锋营驻地。
在远处望着自己亲手打造的这支部队高举着火把在整齐的行进着,耳边不是传来战马的嘶鸣之声。一股英雄气渐渐的涌上了魏渊的心头,他内心的忧虑在一点点的褪去,封候拜将的宏愿如同被点燃的星火一般在熊熊的燃烧。
而此时在同一片星空下,远在千里之外的鄂、蜀交界地带的也有一人正在仰望星空时燃气了豪迈的激情。此人便是前不久在谷城新叛的“八大王”张献忠。
张献忠自从谷城再度反叛以来,处境可以说是相当的顺利。七月下旬,他和曹操罗汝才于房县会师,而后两路军队横扫鄂西,一路上攻城拔寨所向披靡。随后更是在罗猴山伏击了急于冒进的左良玉部,斩杀了明军大将罗岱,几乎生擒左良玉,并且全歼了明军一万多人。
也正是由于这场胜利,使得崇侦不得不下启用杨嗣昌出京督师,而将熊文灿斩首示众。然而就在杨嗣昌入住襄阳以来,张献忠还是在湖北、四川的交界处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
张献忠此人原本就自视甚高,起兵以来又连打胜仗,一路顺境,他便不自觉的飘飘然起来了。骄傲的张献忠开始有意识的去聚拢一批失意的举人或是秀才来充当自己的智囊,在这些落魄文人的鼓动下张献忠竟然开始做起了皇帝梦来。
此刻在星空下张献忠心中熊熊燃烧的野心不是别的,正是称孤道寡的帝王霸业。
他的义子,年轻的李定国矗立在他的身后显得心事重重。犹豫了再三李定国还是开口道。
“爹爹,孩儿心里有话想说。”
张献忠并没有回头,而是轻轻“嗯”了一声权当是同意了。
李定国于是说道:
“爹爹,孩儿以为如今这些投到军中的读书人不可不防!”
听到这话张献忠来了兴趣,他转过脸来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李定国问道:
“不对啊定国!你不是一直劝老子要重视文人吗?如今老子把这些读书人养起来,你怎么又说这话了?”
李定国从张献忠的话语中读出了不悦,他急忙下跪答道:
“读书人自然是有他们的用途,但是自从爹爹攻破房县以来。投入我军中的大多是些穷困潦倒而没有出路的读书人。他们这群人一旦背叛朝廷,无不希望能够捧着爹爹您成就大事,自己好弄个开国功臣,封侯拜相,封妻荫子,以图名垂青史。因此在说话上就会极尽阿谀奉承之风,长此以往若是这些会动心眼又善拍马屁的人总是围在爹爹你的身边,那爹爹岂不是要被他们蒙蔽了吗?因此定国在此才斗胆向爹爹您进言,还望爹爹能效仿唐太宗李世民从谏如流,杜绝谄媚。”
张献忠阴沉着脸听罢想了一会儿,忽然他拍着李定国的肩膀说:
“对!我儿说得对,对!老子差点就让他们这群王八蛋的迷魂药给灌糊涂啦!定国,你放心,老子一定找个机会整整那些溜须拍马之人!”
当日晚饭后,张献忠便将营中的读书之人悉数召集了过来。他故作和善的说道:
“咱老子出谷城以后连打胜仗,你们各位都是读书人,说说为啥老能赢呢?”
张献忠话音刚落,便有人站出来回答说:
“大帅之所以能连战连捷吗,那可不是因为官军不堪一击。而是大帅麾下将勇兵强,故能所向无敌。”
有一名秀才立刻结果话茬道:
“那是那是!单是大帅的名字就足以使那些官军闻之破胆了!”
张献忠不由得在心中骂道:“龟儿子,王八蛋,果然如我儿定国所言,这群读书人真是拍马屁的高手。”
张献忠一只手捋着略带些黄色的大胡子,将双眼眯成了一道缝儿,瞄着那些争相说着恭维话的人们,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等在场的读书人说了一大堆的奉承话之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说:
“打胜仗,不光得靠将士们拼命,也靠神仙啊!不得神助,纵然咱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行。”
听了这话,立刻有人站出来赶快说道:
“对!对!大帅说得极是。大帅起义,应天顺人,就连老天爷也要帮上大帅一把的。”
另一个人抢着说:“是啊是啊!玉皇大帝他老人家姓张,大帅也姓张,想必定大帅定是有玉皇大帝相佑啊!”
还没等这人把话说完,又一个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哎呀!那玉帝是天上的皇帝,若是得了他老人家的护佑,岂不是说大帅当为地上之君王吗?”
“定是!定是啊!”
在场之人纷纷附和这一说法,一个个争着向张献忠表明心迹,劝说张献忠早登帝位。
然而就在这满屋的阿谀奉承之声中,张献忠已经渐渐的将脸沉了下来,一场暴风雨正在悄无声息的临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