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已经是三更天了,刘国能的军营内除了巡营的士兵外,其他人都已经蜷缩在不算暖和的被褥中进入了梦香。冬日里的寒风此刻吹得正是起劲,密封性算不上太好的军帐时不时的有凛冽的西北风倒灌进去。
摇曳的烛影之下,魏渊等人还在商讨着切实可行的方案。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魏渊、黄轩、吴又可与刘国能这四个人,两位总兵,一名举人再外加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综合素质应该是在三个臭皮匠之上了,可是他们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来说降李定国。
在开会之前,魏渊已经将李定国的身份与自己的想法直接了当的告诉了黄轩与吴又可。这便是魏渊的做事风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说与吴又可相识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但魏渊凭直觉能够感觉出这吴又可是个可交之人,因此这才让他也参加了此番的会议。
按照魏渊的习惯,黄轩负责摘记会议的主要内容。此刻魏渊拿过黄轩摘记的内容仔细的看了看说:
“经过大伙的总结,常规的劝降办法都在这了,咱们逐条的再分析一下。”
魏渊始终相信再精明的大脑也比不上集体的力量。集体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因此每当遇到棘手的问题时,魏渊总是喜欢开会讨论一下。
“首先是利用李定国的家人或是最牵挂的人来逼他就范。”
刘国能第一个表态道:
“这李定国父母双亡,家中也无兄弟姐妹,估计让他牵挂的只有张献忠一人吧。”
“那这条可以pASS了。”
魏渊低声自言自语的说着,抬手在这一条上画了个叉。他看着摘记接着说:
“嗯,第二条是从大义名分以及天下大势的角度来劝说。”
他刚读完这条便直接自己否定了。
“唉!要是这条管用,他也不可能跟着张献忠造反这么多年了。”
虽然知道李定国日后会联明抗清,但魏渊明白此时的李定国是断然不会被所谓的朝廷正统给说服的。
“这一条也直接过了。接下来这个,威逼利诱。”
说罢魏渊看了看四周,刘国能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定国在老营之时便是出了名的一根筋,软硬不吃,只怕这一条也是很难奏效啊!”
魏渊无奈的在一条条的建议上画着叉,一会的功夫,刚刚大伙费了半天劲想出来的方案便被一一否定了。然而他并不气馁,魏渊揉着太阳穴继续说:
“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认为咱们应该把那些被抓的俘虏再细细的询问一番,没准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末了,魏渊既像是在给大伙打气,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一般的说道:
“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的!”
就这样,关于如何说服李定国入伙的第一次会议就这样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结束了。第二天一大早,魏渊、黄轩、吴又可以及刘国能等人的身影便频繁的出现在了囚营当中,不断的将俘虏提出来进行问话。经过了一天的折腾,晚上第二次碰头会开始了。经过大家伙的各自发言,魏渊终于总结到了李定国一个所谓的“弱点”。
他仔细的看着黄轩今晚的摘记,沉思了半天之后说:
“也就是说,李定国这个人很信命了?”
黄轩回答道:
“没错!在下也在询问之时发现了这一点。据那些俘虏们讲,很多见过张献忠的风水术士皆言张献忠乃是煞星下凡,将来必成大业。李定国在听了这些话之后,对张献忠就更加敬重更为忠诚了。”
魏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古代人迷信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不要说在明朝,就是在他曾经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每当人们遇到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之时,总会往一些超自然的根源上去归结。就拿他自己来说,以前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结果却直接撞上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这才开启了这场穿越人生。可见,人的认知与浩瀚的自然界相比,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
就在他思想走神的时候,黄轩突然开口说:
“大人,在下想到了一计,或许能够说服那李定国。”
一听到有办法了,众人都来了兴致。魏渊更是立刻收回了思绪催促道:
“公子有什么好主意快说!”
紧接着黄轩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魏渊听罢之后心中大喜。
“好!太好了!公子此计甚妙,甚妙!就照公子说的办!”
众人又仔细商定了一下细节之后便开始着手去准备了。
深夜的军帐之内,蜡烛微弱的灯光将李定国那原本就愁容满面的脸庞映射的更加阴郁。此刻的他双手被反绑着,瘫靠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两眼出神的望着被灌入账内的冷风吹得近乎熄灭的蜡烛。身上的刀伤与箭伤折磨着他,令他难以入睡。但比身体之伤更令他崩溃的是内心所受到的伤害。
刘文秀、艾能奇,这些都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跟自己兵戎相见,李定国更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叛徒”的罪名是怎么来的。义父会如何看他呢?以后自己的归宿又在何处呢?每当李定国想到这个问题,便恨不能立刻杀出这该死的明军大营,冲到义父张献忠的面前,挖出自己的心来以示忠诚。
与李定国一起被关押着的,还有一位看起来年过半百的老道。这老道身穿着破旧的青衣道袍,满脸的银须,他是临近天黑时分被押进帐来的,进来之后自从被绑上就一直闭目养神,半句话都不曾讲过。就在李定国心急如焚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忠诚之时,突然军帐的帘门一挑。一股寒风猛的灌进了账内,两名明军士兵押着一名身子瘦弱的男子走了进来。待进入军帐之后,两名士兵不由分说的将那瘦弱的男子绑在了账内的柱子上。其中一名士兵还恶狠狠的说道:
“明儿个一早就斩了你这庸医的狗头!省的你到处去祸害人!”
那被绑起来的瘦弱男子正是吴又可,只见自进门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又可一听有人骂他庸医,当时就急了。虽然身子被绑着,但他的嘴却一点也没闲着。
“庸医祸害人?我看是你们这些庸人误事吧!”
“哼!还敢狡辩!我们将军服下你的药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你还说自己不是庸医?”
“笑话!谁讲过用药之后必会立竿见影,那昏迷不过是一时之症状罢了。你们将军若是按照我的药方来进药,我保证几天之后便可药到病除。”
“几天之后?呵呵,只怕你没那么长的命了。大人已经下令,天亮之后便将你开刀问斩。”
另一名士兵插话道:
“行啦行啦!跟他费那么话干嘛?让他去阴曹地府讲他那些歪理去吧。”
说着两名士兵便走出了军帐。又是一阵寒风灌入,随即军帐内再次恢复了平静。看着一脸愤懑的吴又可,李定国有气无力的说:
“活该,让你给朝廷的走狗看病。”
话语之间,蔑视之情尽显。吴又可将视线移到了瘫坐在一旁的李定国身上,怒气未消的回应着。
“我不管是官军还是义军,在我吴又可这都是病人。医者仁心,病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今日我在这里给官军医治,明天看到了受伤的义军,我也一定会医治的。”
吴又可这话说得在理,李定国听后也觉得自己刚刚之言有些唐突了。然而就在此时,一直盘腿坐在地上的白胡子老者开口了。
“呵呵,那照你这么说。世上之人没有你不治的了?”
李定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老者的声音,出乎他意料的是,此人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小,但是声音却很是年轻。
“神医扁鹊有言,医者有六不治。”
“哦?不知是哪六不治啊?”
“骄恣不论於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
那白胡子老道听罢之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有趣有趣!”
吴又可满脸的怒气说道:
“你这老道真是无礼!我在讲神医之言,哪里可笑了!”
白胡子道士慢慢收住了笑声说:
“贫道是笑你这第六不治,信巫不信医。前面的五条贫道倒是都认可,只是这信巫不信医嘛...贫道不敢苟同。”
原本这一个老道与一名郎中的抬杠对话,李定国是没什么兴趣关注的。可是当话题被引到命数鬼神上来时,他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来。
吴又可听了老道士的话丝毫不甘示弱的回应道:
“信奉鬼神之命,阴阳之术此等虚幻的东西,不去注重自身的调养休息。就是短时间内治好了身上的疾病,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既然如此,这类人又何必去医治呢?不知道长又有何高见呢?”
白胡子道士轻捋胡须说:
“呵呵,高见不敢当。但听这话,你是不信阴阳玄道之学了?”
吴又可横眉冷对回应道:
“我吴又可信圣人之言,信先贤经典,但却偏偏不信这玄道之学。圣人之言能够教人向善,先贤经典让我治病有理可循。但玄道之言,除了讲一些让人难以捉摸的缥缈之话外,还能有什么用途呢?”
听了这话白胡子老道再次高声大笑起来。
“你!你这老道,这次又是笑甚?”
显然吴又可被对方的态度给激怒了。白胡子老道笑了一阵之后总算是停了下来,他继续面带笑意的回答说:
“失礼,失礼。贫道并没有一丝不敬之意,贫道笑的乃是世人根本就不懂得玄道之学为何物,就能妄自去定义好坏。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呢?”
“这...”
吴又可被问住了,确实他也不知道这玄道之学到底讲的是什么。
只见老道轻挑眼皮缓缓的说道:
“这样吧,今日贫道便卜上一卦,如若算的不准,贫道自当收回之前所说不敬之言。若是算的准了...”
吴又可立刻抢着说:
“若是准了,那我就承认这玄道之学的用途!”
“哈哈,好!那贫道就卜一卜...”
老道顿了顿道:
“阁下的生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