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那本王马上就命人遣散了部众,让他们去洛阳参军便是了。”
老道闻言摆摆手道: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魏渊总不能今天就到南阳吧?”
“王爷说的没错,据贫道所知,魏渊有意绕开了南召县城,为的就是不打草惊蛇,待到速速赶来南阳之后,再抓王爷个人赃并获。如果贫道估计的没错,今天日头落山之前他便可抵达南阳了。”
听了老道的话朱聿镆顿时呆在了原地。
“这、这、这真是岂有此理啊!魏渊、魏渊怎么能如此对待本王呢!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初若是没有本王,他哪里会有今天!现在飞黄腾达了,竟然打起本王的主意来了!啊!气煞本王也!”
一想到魏渊之前不过就是自己手底下一个区区小小的仪卫司典仗,朱聿镆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恶毒咒骂了一阵之后,却发现虽然自己贵为藩王,可如今却拿魏渊这个钦差大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叹了口气说:
“道长,事到如今还请道长您给本王指条明路啊!”
老道脸上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不露声色的答道:
“王爷尽管放心,贫道既以说出劫难所在,便自然会有解煞的办法。”
由于受小冰河时代的影响,崇帧十三年的南阳城已经有了宛如北方般的寒冷,阴沉的天空下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刚刚立冬,但是已经有了种马上便会下雪的感觉。
尽管天气已经极为寒冷了,可此刻唐王府的宫殿之内却是温暖如春。为了应对寒冬,宫殿内的墙壁上刚刚新涂了一层椒泥用以御寒。所谓“椒泥”,是将花椒捣碎和泥而成。花椒是一种防寒保暖材料,捣碎和泥涂抹到墙上便制成墙壁保温层。
宫殿内的御寒措施还不仅仅是这保温效果极佳的椒墙,殿内的墙壁上还挂着华丽的壁毯。唐王的脚下铺着厚软的西洋毛毯,王座两侧设有屏风,用大雁羽毛做成的幔帐围绕在他四周。手中端着的雕有喜鹊绕梅纹形的铜制手炉,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般呵护着唐王的千金之躯。朱聿镆由于紧张和焦虑,额头上已然渗出了点点汗珠。
“道长既有良策,还请速速讲来。”
老道正想答话,隐约之中,突然仿佛有饥民的哀嚎之声传来。朱聿镆立刻朝着杜绍兴吼道:
“怎么还有人在鬼哭狼嚎!”
杜绍兴赶忙答道:
“回禀王爷,卑职已经命人去了,估计不久便可将饥民系数轰走了。”
一时间老道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小姑娘睁大的双眼,那一具具躺在地上肚子胀的老高的尸体,还有那些朝不保夕的饥民。
想到这老道起身施礼说:
“无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王爷能善待外面的那些灾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道见王府内有大量吃不完的菜饭,如果王爷您能拿出来一些救济外面的百姓,贫道也就能更好的为王爷您化劫了。”
朱聿镆如今正是有求于面前的老道,听了他的话之后立刻命令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按道长说的去做!”
杜绍兴本就可怜王府外的饥民,听了朱聿镆的话便立刻应命,转身离开之时他心怀感激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世外高人。待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朱聿镆急迫的问道:
“道长您看,饭菜也发放了,这浮屠本王也造了,道长您就赶快指点迷津吧。”
老道微微点了点头。
“魏渊此番前来兴师问罪的理由主要是王爷触犯了藩王不掌兵的国规,王爷只需不落下掌兵的口实,那魏渊也就无话可说了。”
“话虽如此,可今日本王既已将那些兵士拿来私用,又如何能不让那魏渊落下口实呢?”
老道缓缓起身,背着手望向了大殿之外。此时耳边已经听不到饥民们哀嚎之声,想必是唐王的命令起作用了,也不知那位小姑娘怎么样了。
“这个简单,只需在一个字上下足功夫便可以了。”
“哦?哪个字?道长速速赐教。”
“王爷只需变‘掌’为‘募’,如此一来便可高枕无忧亦。”
“变‘掌’为‘募’?呃,什么意思?”
“贫道敢问王爷,那魏渊是不是派过使者来到王府,传达皇帝陛下筹建皇家勇卫营的旨意呢?”
“这,来过啊!本王亲自接见的使者。”
朱聿镆不清楚老道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
“那贫道再斗胆问一句,皇帝的圣旨是不是明确说了要招募皇室宗亲参加勇卫营呢?”
“嗯,没错啊!”
朱聿镆还是不明白这老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既然有了皇帝募兵的诏命,那王爷先行代钦差魏渊将募兵到的兵士集合在一切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吧。再说近日闯贼进犯伏牛山,北上洛阳必过伏牛山,为保宗室子弟安危,暂缓前往洛阳的时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老道一席话点醒了梦中人,朱聿镆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般立刻又恢复了往日的跋扈的神色。
“对啊!本王亲自为皇上募兵,召集唐王一系的宗室子弟相应万岁爷的号召参军报国,这没什么不对啊!哈哈,道长真是高明啊!”
高兴了片刻,朱聿镆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股杀气。
“哼!魏渊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此番竟敢来找本王的麻烦,本王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老道提醒道:
“王爷,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眼看着魏渊就要来了,您必须要立刻行动做好准备才是。”
听了老道的话,朱聿镆一脸的困惑。
“什么行动?准备什么?等魏渊来了,本王直接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便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哎呀我的王爷,您怎么如此的糊涂啊!那魏渊可是钦差大臣,若他真要追究你的责任,单凭王爷您一张嘴,能有用吗?王爷您虽然贵为皇室宗亲,但毕竟是远支了。说句不中听的话,王爷您在皇上那只怕是不受待见了。再加上历来朝廷在对待藩王用兵的问题上都要求的甚是严苛,没有十足的准备,魏渊一旦一封奏疏报往朝廷,只怕王爷你还是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朱聿镆这才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的确如老道所说,藩王虽说衣食无忧,在地方也也颇有些权势,可在皇帝那里却是不吃香的。而与此相对应的,贵为钦差的魏渊如今可是崇祯面前的大红人。如果真要是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那到时候人赃并获,他这个唐王再说什么也都无济于事了。
朱聿镆焦急的问:
“那本王该如何行动呢?”
“王爷首先应立刻召集参加勇卫营的宗室子弟集合,命他们前往校场驻扎。魏渊进城之后发现没有一名应属皇家勇卫营的兵士在为唐王府效命,如此一来王爷掌兵一事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名正则言顺,待到兵士驻扎校场之后,下一步王爷就应该为自己正名了。”
“如何正名?”
“这个简单,王爷只需命人做一面大旗立于王府府门之前,上面写上诸如‘奉旨募兵’之类的字样,如此一来王爷便真正实现了变‘掌’为‘募’。那魏渊纵使再受皇帝宠信,没有十足的证据想必他也不敢对王爷您怎么样吧。”
“道长说的甚是!快!马上按照道长说的去做!”
朱聿镆一声令下,南阳城内顿时变得骚动起来。先是上千名护卫王府的宗亲子弟披甲持器的列队赶往校场集合,而后唐王府的门前竖起了一面三丈多高的大旗,上写“奉旨募兵”四个大字,在凛冽的寒风中随风飘扬,显得极为拉风。
夕阳西下,老道站在王府的门前背着手仰头望着迎风招展的大旗,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唐王本想要邀请老道入王府传道,但被他拒绝了。
“王爷平时多想想百姓的疾苦存,贫道此番布道也就算没有白费了。”
撂下这句话后,他飘然离开了王府。
当老道再次经过那条街道时,早已不见了小姑娘的踪影,用茅草搭成的简易小屋也已荡然无存。不远处有一队唐王府的下人正在分发王府内的剩菜残羹,这些剩菜残羹都已经是王府下人们挑剩下的了,然而此刻对于这些饥民们来说依旧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大批的饥民蜂拥而至,哄抢着这些早已变质发馊的食物,由于无人维持现场秩序,甚至出现了饥民被踩踏致死的事情发生。老道在远处遥望着这一出活生生上演的人间惨剧,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既担心小姑娘的安危,又可怜这些无人关心的灾民。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的转身离开,走进了小巷。在他身后灾民的喧嚣仍在继续,但老道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然结束。
夕阳的余晖中,斑驳的红霞透过树荫洒在老道的身上。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皱纹密布,像蒙着一张蜘蛛网的苍老脸颊,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老道扬起了头,透过茂密的树木感受着冬日阳光最后的温暖。随后他慢慢将手摸向了耳根处,紧接着猛的一扯,伴随着一声皮肤撕裂的声响,那张苍老的面皮竟然被硬生生的揭了下来,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张中年人威武坚毅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