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被打的消息很快由东厂的番子传回到了户部衙门,尽管已经做好了要啃硬骨头的准备,但开局就被人来了这么一出下马威,还是令魏渊有些意外。他深知周奎作为当今国丈,此番征饷的结果这个北京城的王爵勋贵们都盯着呢。所以,此刻只能进不能退,只许胜不许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同魏渊的想法,刚刚听说要去周奎府上的时候便有人提出了质疑。抛开周奎的身份不说,素来这位国丈以节俭着称,可谓勤俭持家的典范,甚至北院的老房子坏了都不曾修缮。这样一个人,能指望从他身上拿出多少银子呢?
但魏渊熟知后世历史,他清楚的记得后世史书中有明确记载,这个周奎可谓是个厚颜无耻到典范的十足小人。史书中记载,崇祯皇帝为了应对军饷不足的问题。便号召朝廷里的皇亲国戚和勋贵大臣们来捐款以解决财政危机,支援双线作战的困境。
由于是自愿捐款,皇帝首先便想到了周奎,希望他身为国丈,能够带头做出个表率来。如果他能够多捐一点,相信朝廷里的大臣们也会有所表示的。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国丈是个十足的吝啬鬼,一听说要捐钱,便立刻在崇祯皇帝面前哭起穷来。
他跪在崇祯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说自己家里真的是已经非常非常的穷了,穷到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周皇后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此作为,脸面上实在无光,于是她就卖掉了自己的首饰,凑出了5000两白银来,偷偷交给周奎让他捐给出去。
可这周奎竟然雁过拔毛,把周皇后的钱又私扣下2000两,只捐出了3000两。不但如此,周奎还故意把家里弄得很是破旧,并且上朝专门穿着带补丁的衣服来。朝堂之上的其它官员一看,堂堂国丈都只捐3000两,便一个个有样学样,拿出少部分银两来对付皇帝,最终崇祯的募捐只有可怜的20万两。
后来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刘宗敏开始对明朝大臣们进行严刑拷问,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周奎一口气就上缴了100万两白银,刘宗敏不相信大明朝的国丈就这点钱,又抄了他的家,结果又搜出了400多万两白银,其它金银器皿,古董字画更是数不胜数。
要说他没钱,魏渊可不相信。
这周奎不仅吝啬,更是一个卖主求荣毫无原则的小人。明朝国破之后,崇祯的三个皇子在兵荒马乱中走散,太子朱慈烺找到了周奎,希望能够得到庇护。可谁知这周奎为了自保,竟然第二天就将自己的旧主以及亲外孙朱慈烺献给了多尔衮。多尔衮为维护自己的统治,说这个朱慈烺是假冒的,此时又是这个周奎第一个站出来指认太子是假的,并掌掴了为太子证明的长平公主,从而导致太子朱慈烺被斩首示众。
前世的记忆一下子涌入魏渊的脑海,周奎这种无耻小人必须要得到他应有的下场,魏渊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他。
周奎府外,五城兵马司的衙役被五花大绑的押在门口,国丈府的那些侍卫时不时的用皮鞭鞭打几下。此刻又多出了一票人马,看服饰,应该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刘指挥,这事你可得管管,你们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
说话之人乃是周奎府上的大管家周福。周福口中的刘指挥一边幸灾乐祸的瞧着那几名被示众的衙役,一边晃着脖子回答说:
“这些不是我中城的人,但福爷放心,老子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五城兵马司”,其实并非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的合称。即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指挥司。这些部门主要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主官为指挥使,正六品,职责同后世的治安部门类似。
兵马司成立之初清廉为政,作用颇大。但后来日久弊生,始而捕盗,继而讳盗,终且取资于盗,同盗合污,不得人心。有些兵马司的指挥使为了个人前程,依附京中权贵,甘为鹰犬。
这位刘指挥便是其中之一。他名为中城兵马司指挥使,但实际同周奎的私人家丁无异,这也是为什么国丈府的侍卫敢如此嚣张,不但打了衙役,还要将衙役们示众的原因所在。
当下天气仍有些寒意,但这些被示众的衙役们各个扒去了上衣,裸露的上身被冻得青中带紫,一道道被皮鞭抽打过的血痕清晰可见。
刘指挥来到了为首的衙役面前,白了一眼。
“你是那个司的?瞧着眼生啊?”
衙役早已被冻的浑身发抖,说话牙齿都在打颤。
“南,南城兵马司,吏目,郑言。”
“吏目?”
刘指挥语气怪异的重复了一遍,身旁的人一片哄笑。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吏目啊!国丈府的狗都比你大三品,你是哪根筋不对劲,竟敢来这里闹事!”
说着刘指挥一鞭子抽了下去,郑言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一阵眩晕过后,他咬着牙看着刘指挥冷冷的说道:
“郑言是奉命办差。”
刘指挥被郑言那眼神看的极为不爽,他抬手又是一鞭子下去。
“他妈的!奉谁的命?老子怎么不知道!”
这时身旁的侍从赶忙将魏渊征调五城兵马司协助东厂查抄官员家宅的事向他做了汇报,原来这刘指挥前两日一直泡在青楼当中,中城兵马司内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手下来打理,这时他才刚刚知道魏渊征调一事。
“魏渊?什么东西,咱们五城兵马司和东厂的人凭什么归他差遣。”
魏渊是何人,这位刘指挥当然知道,他不过是想在主子周奎家门前赚些颜面罢了。
“再说了,东厂的人老子也没看见啊!你们凭什么说自己是奉命行事啊!”
很明显,刘指挥是想给这些南城兵马司的衙役定个私自乱为的罪名,好更加严厉的进行处罚。
此言一出,郑言也顿时哑然,毕竟是紧急任务,哪里来得及再做一套腰牌和令牌,他随身携带的均为南城兵马司的凭证。突然郑言看到了随队而来的审计官和监督,此刻他们二人也是脸上带彩,咧着嘴被绑在了一旁。
“随队的审计官和监督都是晋国公指派,可以为证。”
刘指挥瞧了瞧那两个人,朝手下努了努嘴。几个衙役立刻上前搜了搜审计官和监督的身。
“大人,身上只搜到了此物,并无腰牌凭证。”
刘指挥取过一本红色的小册子,狐疑的翻看起来。
“保皇会?”
当落款看到魏渊的名字时,这位刘指挥心中一惊。本想装个大,没想到这下子不好办了。但他毕竟是官场老油子了,眼珠一转,立刻有了对策。
“既无腰牌,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
说着他将那两本小红册子撕了个粉碎,审计官和监督见状纷纷大骂起来。刘指挥却不以为然,他继续吩咐手下道:
“冒充吏官,私跨地界,冒犯皇亲,这都是重罪,来啊!给老子狠狠修理修理他们!”
言罢一队衙役提着鞭子走上前来,准备动手。
郑言突然喊道:
“天子脚下,王法何在!尔等如此行事,就不怕报应吗!”
刘指挥闻言转过脸来,轻蔑的看着郑言。
“老子做的一切都符合朝廷的规矩,我告诉你,在这里我就是王法,就是天子来了,我也敢这么说。”
“你不是王法,王法在这。”
身后突然冒出的这句话吓了刘指挥一跳,他急忙转身瞧看,只见一个身穿便服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身后。
“大胆!哪里来的狂徒,如此口出狂言!看老子不抽——”
刘指挥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发生的事情硬生生的给憋回去了。
只见在这名年轻人的身后,不下两百名军士整齐划一的列队散开,那服装他在熟悉不过了,飞鱼服,这些人是锦衣卫!而当下北京城中能够调集如此之多锦衣卫的年轻人,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谁了。
别看这刘指挥说话口气不小,但当真魏渊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只觉得腿肚子都在转筋,根本无法控制的抖动起来,不光是腿,嘴也不受控制了。
“大大大人,我我,你你”
他不敢相信,那个魏渊竟然会亲自来到这里。他想不明白,魏渊为什么要如此同国丈周奎过不去。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扑通一声,这位刘指挥再也控制不住,直接跪倒在了魏渊面前,以头锄地,久跪不起。
但魏渊压根就没有正眼去瞧这种败类,他大步来到被拔去衣服示众的衙役面前,脸色铁青的说道:
“把人给我放了。”
一名不知死活的国丈府侍卫刚迈步要去制止,看到魏渊那冷冷的眼神后顿时呆在了原地,单单是眼神,就让他觉得不寒而栗。那是杀气四溢的眼神,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有人胆敢违抗,会死人的。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那些早已被折磨的几近昏厥的衙役放了下来。魏渊俯身捡起了地上那枚沾满灰迹的令牌,用手轻轻擦拭了一番,而后小心的交到郑言手中。
郑言挣扎着想要起身,魏渊示意他躺着不要动。
”你只需动动手指,告诉我是谁干的就行。”
郑言心头一暖,而与之相对的,国丈府的侍卫们顿时心头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