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坐在桌前的周淳风,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汤药,抬手示意。
萧策将方子和信签交到他手里,周淳风神色慵懒,将信展开在眼前。
直到认出信签上的字迹,整个人愕然当场。
手里捧着白呼呼鸽子的将士,前一刻还等着被嘉奖,结果,莫名其妙的接收到周副将投射来的怒火,顿觉脖子微凉。
“谁让你射杀了这只鸽子!”
众人:……
卟咚~
将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地:“周副将恕罪,小的,小的不知不能射杀了这只鸽子。”
主要也没人与他说,鸽子不能杀啊!
见状,萧策似猜到了什么,“这信签,莫不是——。”在乡下等着老周的那位精通医术的娘子?
“哈哈~”周淳风攥紧了手里的信签和方子,自打出了家门,头回笑得如此畅快。
压在心底多日的迷雾散却,笑声中道出几分释怀。
她还活着,太好了!他媳妇还活着。
“莫不是啥?”萧巢满脑袋的问号,又见老周像撞了邪一样,笑中眼角噙着湿意。
洪副将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此刻,萧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扬唇大笑,抬手拍了拍萧巢的肩膀:“此信,恐是嫂夫人的手笔。”
萧巢:……
“啥?老周的娘子?”真的假的?
洪副将听得更懵了,周淳风的娘子为何要放出信鸽?啥意思?
萧策心头大喜:“好好好,天助我起义军也。快,将嫂夫人写的方子拿给军医。兖州即便是座废城,老子也要变废为宝。”
洪副将:“是,大爷。”
洪副将应完,见周淳风仍攥着方子不撒手,感觉这人像是笑傻了一样,该不该开口问他要。
周淳风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将方子递给洪副将,起身道拱手道:“末将需得赶回十里屯,还请大爷、二爷放行。”
萧策知道周淳风的心情,男儿在外征战四方,哪有不念及家中妻儿,萧策想到不幸遇难的妻儿,隐藏在心底角落的痛楚,不觉放大。
不过,心底里替老周感到高兴:“是该回去看看,既然回到家门,没有不看一眼妻儿的道理。我听说你从军时,嫂夫人已怀有身孕,本将给你两日时间,速去速回。”
“多谢,大爷。”
要不是将士将鸽子射杀,他完全可以通过书信与媳妇取上联络。不过也无妨,起义军需在兖州城休整数日,他快马加鞭明日晌午前便能赶到十里屯。
近一年来,辛苦她了!
深夜,江璃小院。
江璃在睡梦中惊觉屋外廊下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霎时睁开双眼,许是整日发生的事情,即使入睡也不敢放松警惕。
江璃先是伸手护住身侧的兰姐儿,轻声开口:“谁。”
“娘子~”
听闻房门外,传来袁娘低低的声音。江璃紧绷的心弦稍稍缓落,知道袁娘这会子来寻自己,应是岛主醒来。
她缓了缓精神,撑起疲惫的身子,拿过一旁的外衣套上,点燃桌上的烛台,拉开房门。
“娘子。”袁娘福了一礼,面容急色道:“冥午小子来传话,岛主醒了,说是要见您。”
江璃点点头,转身提起放在桌上的药箱:“烦请你帮我看着姐儿。”
“娘子请放心。”
绛鳞阁今日出了如此大事,岛主醒来之前,这一夜岛上不少人夜不能寐。
江璃提着药箱来到前院,见冥夜和方氏皆等在前院,冥午忙上前拱手:“璃娘子,岛主有请。”
“好。”江璃说罢,示意冥夜两口子道:“冥夜随我一同前往,冥夜家的你留在院里替我看着。”
“是,娘子。”
入夏的夜色即使没有打上火把,光线算不得昏暗,能够看清眼前的路。月色将桃枝的影子拉得很长,扑面而来的晚风带着几丝凉意。
当下守在绛鳞阁的黑衣护卫,是为数不多未被白面残害失去心智的忠良,远远的看见来人,恭敬的拱手相迎。
“璃娘子。”
江璃微一颌首,示意冥夜随她一同进去:“别在外头守着了,随我进来。”
冥夜不敢不从:“是,娘子。”
两名黑衣护卫自然不会拦着。
不提冥夜曾是他们众护卫中的老大,即使被岛主除了名头,可今日冥夜立下功劳,及其对岛主的忠心大家都有目共睹。
况且是璃娘子发话,他们更不敢拦着。
冥阳和冥时带领着众兄弟守在寝殿外,众人看见江璃前来,个个都有礼的拱手相迎:“璃娘子。”
“岛主醒来,屋里可有人伺候?”江璃随口问道。
冥阳点头:“冥午家和冥时家的两位嫂子,在里边伺候岛主。”
“好。”江璃提着药箱,独自抬步迈上前边的几层阶梯。
屋里听闻动静的冥午家的,来到门前迎接:“璃娘子,您来了。”
江璃点点头,问道:“岛主醒来,可有准备吃食?”
“有的,灶房一直煨着鸡汤,方才奴家伺候岛主吃了小碗鸡丝粥。”
“好。”
江璃了然,穿过外间打起珠帘近前,便看见岛主神色蔫蔫仍强撑着精力靠躺在榻上,冥时家的在旁守着。
“璃娘子。”冥时家的恭敬的福了一礼。
江璃放下药箱,见岛主缓缓的朝她抬起手来,忙伸手上前握住:“岛主大人,可是觉得精神好多了?”
岛主干笑了两声,眉眼弯弯的说:“本座这身子骨气数已尽,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冥时家的和冥午家的闻言,不禁落寞的别过身,揩去眼角的湿意,压着嗓子眼的哽咽不敢发出半丝声晌。
江璃指腹轻轻搭在老人家的手腕脉搏上,知道这位老人家,她是留不住了。
岛主瞧她眼底涌现的哀伤,不由握住江璃的手,笑道:“好了,老身能活到这把数岁也是够了,这个时辰喊你来,便是想与你说会子话。”
江璃难掩心底里的惆怅,眼前这位老人家于她和孩子们有恩,于原身以及原身的娘更有再造之恩。当年倘若没有岛主的收养,仍在襁褓中的刘氏,早已死在荒郊野外,何论再到七岁那年才走失被拐。
“你俩先退下。”岛主示意床边伺候的二人。
“是,岛主。”
待冥午家和冥时家的二人退出房门外,老人家病态无神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江璃的眼睛。
“本座知道,你不是她!”
嗡~
老岛主的话何其出乎意料,但又在料想之中。
早在第一次与老岛主会见,江璃就猜到她老人家已是看出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