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礼那日，他明明一直在等她回来。
……
“小少爷今日看着真高兴啊。”
被唤小少爷的俊朗男子在镜前理着自己的衣襟，眉眼弯弯似能让人溺死其中，“张叔，我这身如何？”
张叔看向他换的第二十六套衣袍，笑着回道：“小少爷丰神俊朗，穿什么都好看！”
宋阿载看了看墨绿的衣袍，不满意道：“不成，看上去太压抑了些。”
张叔看着又要换第二十七套衣袍的人，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随他去了。
宋阿载换上水蓝长袍，长身玉立，他对镜看了看，摇头道：“这套是不是有些太过于素净？”
张叔颔首，“看上去的确不大符合今日。”
宋阿载又换了身玄红锦袍，剪裁极好，显得他更加肩宽腰窄、背挺胸阔。
张叔看自家小少爷不再多言，便明白这套是最合他意的，他从小便这般，遇上越喜欢的越不懂得开口。
宋阿载对镜看了看发髻，有缕墨发皱起，他忙拆掉重竖，冠玉的脸满是紧张的神色。
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些惴惴不安。
“她，要回来了吗？”
小少爷口中的“她”向来只有一个人，便是宋太师，张叔回道：“大人月前来信说，最晚今日巳时抵府，定能赶上小少爷的冠礼。”
“嗯，她不会骗我。”
张叔看向镜前站立的翩翩少年，不由得红了眼，有些感慨，想当年小少爷还没有他腿高，数年过去，小少爷也长大了，该到加冠的年龄了。
“小少爷加冠后便能成家立业了，宋太师若看见小少爷今日的模样，定也会觉得感慨。”
成家立业，宋阿载微怔，袖下的手攥紧木牌，回道：“我不会离开她的。”
张叔闻言轻笑，小少爷这人啊，念家得很，还是年纪小，哪有大好男儿不娶妻生子，自立门户的。
“阿弟！”
熟悉的清朗声音传来，宋阿载没搭理，继续挑选要系在腰间的琅环。
一袭墨蓝锦袍的沈渐鸿大步流星进屋，看到还在挑选配饰的人，嫌弃道：“你又不是个姑娘家，这么爱打扮作甚，快随我去前院接待来客。”
宋阿载漫不经心回道：“我不去，你们接待便是。”
他的冠礼，只要有她便够了。
沈渐鸿道：“外头那些官员可都是看在阿姐的份上，才来参加你的冠礼，你个主人公不出去接待算什么事？”
“你去接待不就够了，”宋阿载语气寡淡，接着道：“‘阿弟’不是这么好叫的，你既然这样唤我，那你便做好兄长的角色。”
他说着朝身旁人凑近，悠悠喊道：“你说是吧，兄长。”
沈渐鸿顿时噎住，每次都说不过这个人。
“算了，我接待便我接待，待会阿姐回来，你可得注意着些，莫要同阿姐耍无赖，今日来客众多，小心着分寸。”
知晓他的德性，见着阿姐便跟没骨头似的去贴阿姐，这么大个人，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宋阿载“嗯”了声，兴致不高的模样。
沈渐鸿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往前院去招待来客。
宋阿载系好配饰，侧首看了看天，问道：“张叔，帮我去看看是否快到巳时了。”
“好。”
张叔转身离开，看了眼院中的日冕，又回到屋中，开口道：“辰时七刻，快到巳时了。”
刚说完话，朔风席卷，屋中人已闪身离开，朝着外头跑去。
张叔扬声问道：“小少爷去哪儿啊？”
“我去府门前接她——”
张叔看了眼有些阴沉沉的天色，前天择吉日，卦象说今日乃良辰吉日，钦天监也卜出今日会有个好天色，现下看来有些不准，分明不会出日光。
他忙拿上伞追人。
沈渐鸿接待着进府的贵客们，瞧见玄红衣袍翻飞，那人朝着府门而来，还以为他开窍懂事了，结果他大咧咧跑出府，站在石阶下，翘首以盼的模样。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接待来客。
只要有车舆朝着此处来，那石阶下的人便一瞬不瞬盯着车舆，待里头的人出来，不是想见的人，黑眸中闪过失落。
一辆又一辆车舆，周而复始。
直到辰时已过，空中飘起了细雨。
张叔替等候的人撑伞，看出他脸色有些不虞，开口安抚道：“大人她怕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宋阿载勾唇，笑道：“嗯，她会回来的。”
张叔道：“下雨了，小少爷随我回府等罢。”
“我就在此处等她，她以往下朝都是我接的，今日若没看见我，不好。”
张叔不好再言。
宋阿载接过雨伞，说道：“你这老寒腿便莫要陪我等了，去帮沈雁招待客人。”
客人们已来齐，沈雁定忙不过来。
张叔颔首，小跑着迈步上石阶，站于檐下回首，看了眼宋阿载挺直的背，这人固执起来，除了大人，无人能劝得动。
天色逐渐昏沉，仿佛被厚重的铅云压得低垂，石阶下之人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阴色之中。
良久，午时已过。
细雨如织，远山皆隐没在这片雨雾之中，只留下淡淡的轮廓。
沈渐鸿撑着伞出府，顺着宋阿载注视的目光看向空荡荡的街巷，开口道：“阿姐怕是有什么事来不及赶回来，你先回府行加冠仪式。”
“为我加冠之人还未到，”宋阿载的嗓音微凉，“我等她。”
“你等得，来祝贺的客人们可等不得。”沈渐鸿蹙眉道，冠礼的主人都不在，这冠礼还怎么举行下去。
“等不得，便走。”
沈渐鸿知晓他有多期待阿姐替他加冠取字，等了这么些年，也嫉妒了阿姐给他取过字的这两年，心心念念的事，终归不会放弃。
也罢，这场冠礼是他的，他说了算。
还是好生想想，该如何将客人们招待好再打发走。
宋阿载听到沈渐鸿回府的脚步声，微微抬起伞缘，露出一张冠玉清隽的脸。
他掀眸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绵绵细雨飘在脸上，每一滴都带着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