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锋刺客郑南衣被抓之后,老执刃与宫唤羽身死,就在当天晚上铭雾姬帮助宫唤羽假死脱身,若是她被宫唤羽利用,只能说明宫唤羽和铭雾姬的目的是相同的。
只有相同的目的,才能让一个以为自己身份没被发现的无锋刺客,落入早已发现她身份的少主掌控之中。
铭雾姬的任务是什么?
在宫门安稳生活二十余年,大半生都过完了,无锋到底用什么把柄胁迫,才能让她开始行动?
宫唤羽竟然知道她的任务目标,按照无锋对刺客任务的保密程度,以及铭雾姬聪慧小心,在宫门二十多年从未被人抓住过把柄的谨慎性格,这样推敲……到底是不是真的无锋胁迫她,就有些说不准了。
“杀月长老的那把剑,是雾姬带去的……”宫蕴徵手指顺着鬓发,低声沉思:“伤口薄如蝉翼,非宫门锻造……和我在图纸上看到过的,拦住子羽弟弟马车的那个暗桩伤口……一样。”
她猛地顿住。
一样的伤口,那把剑从宫门外流入进来,是无锋使用的武器。
那把剑是杀害暗桩的凶器,铭雾姬身份不够,无法轻易拿到,且她为什么非要用那把剑杀人?
除非,有人把剑送到了她面前。
那把剑,是解开雾姬被控制谜题的关键!
要找到那把剑。
或者找到在医馆见过那把凶器的医者,让他将其画出来。
宫蕴徵将手中信纸放入炭火中烧干净,丝丝缕缕的烟味被药雾味道迅速掩盖。
收回手,她对走廊尽头的青岚吩咐:“派一个你绝对信任的人去医馆,暗中找到当时负责检验拦子羽弟弟马车那个暗桩尸体的大夫,问他有没有看见过凶器。”
青岚点头。
整个徵宫安静下来,宫蕴徵看向对面弟弟的房间,若有所思。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宫远徵才回到徵宫。
见到坐在房间外廊檐下,靠着凭栏望着院中大树的姐姐,宫远徵心中一紧,跑过去:“姐,你……”
他蹲在姐姐面前,望着她苍白的脸:“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
不等她回答,他起身去房间给她拿一件厚实的披风,一边给她披上,一边担心:“怎么不穿厚一点,得风寒了怎么办?”
宫蕴徵望向一旁几近熄灭的炭火盆:“青岚把炭火盆搬出来了,我不冷。”
“姐姐不回房间休息,”宫远徵担忧看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想着一件事。”宫蕴徵的手指拂过弟弟额前的发,温声问他:“去长老院的时候我见你回房间一趟,出来后腰间便挂了暗器袋,为什么?”
见姐姐这样问他,宫远徵心中一紧,抿唇,移开视线:“没……我就是,怕杀害月长老的凶手还留在现场,带着暗器袋能防止不测发生……”
听弟弟这样说,宫蕴徵的手缓缓收回,收到一半,宫远徵惊慌握住她的手,红了眼睛:“姐姐……我……”
“你别生气,我就是怕你有危险!”
宫蕴徵了然:“你觉得月长老的死和我有关系?”
“不是。”宫远徵低下头,明显底气不足:“青岚当时被怀疑有嫌疑,她又是姐姐的贴身侍女,黄玉侍卫来徵宫押人,我怕你被连累,又害怕……”
见弟弟犹豫,宫蕴徵帮他说出来:“怕我真的是杀害月长老的幕后之人,被长老们现场定罪。”
望着被自己握住的,属于至亲之人的温暖,宫远徵低着头不说话。
实在是最近他察觉到姐姐好像有秘密在瞒着他,别人或许感觉不到,但他身为姐姐的至亲,就是有这种察觉微妙变化的直觉!
他害怕,怕姐姐生他的气,生气他不相信她。
宫蕴徵问:“如果真的跟我有关系,你带着暗器袋,想要做什么?”
宫远徵眉心紧蹙,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不敢把头抬起来,握着姐姐的手越发的紧。
良久,他声音坚定:“我会保护姐姐。”
“……如果姐姐被定罪,接下来便是地牢的酷刑、毒酒、审讯折磨,生不如死,我绝对无法忍受他们这样对你。就想着,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保护姐姐逃离宫门!”
“你一个人,怎么和宫门对抗?”宫蕴徵柔声劝解:“以后想事情,别再这么冲动了。”
“那也不能看着你被关到地牢,受尽酷刑!”宫远徵猛地抬头,眼睛红红的,如护着领地的狼,满是执拗,死也不退却。
“回房间拿暗器袋时,我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说:“我特意带了新研制出来,还未上报长老院的毒药,这种药可以让服用者毫无痛苦的死去,是我准备到事情发展到绝路时交给姐姐的。”
“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和长老院和宫门对抗,可我会拼死保护姐姐,用尽一切手段,要是我死了还没把姐姐送出去……有那颗药在,姐姐,也有选择的权利。”
自爹娘死后,他便开始学着保护姐姐,直到今天……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的保护才会停止。
“尚角哥哥呢?你这样想,让他怎么办?”宫蕴徵问他。
提到哥哥,宫远徵眼中含着的泪掉落:“这样想是我没有考虑到哥,辜负了他对我的爱护教导……还有期望,我也不想让哥哥失望!可是……是我对不起哥……”
他心里难受的不住掉眼泪。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痛苦,对不起哥哥到心痛,想要保护姐姐的决心,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坚定。
他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做的后果他知道,也会全部承担。
“别哭了。”宫蕴徵抬手抹掉弟弟不住掉落的泪,心中情感压抑得她说不出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开口:“不好看。”
别哭,姐姐心疼。
这句话她不敢说出来。
以前不敢,现在更加不敢。
内心被巨大情感冲击,那把名为亲情的刀将她整个人洞穿彻底。
宫蕴徵仔细看着宫远徵,她的血脉至亲,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手足情深、血脉相融。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不舍。
她长久以来一直克制自己,不敢太过于关心他,怕那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弟弟会崩溃。
爹娘死后,远徵亲近尚角哥哥,把他当亲哥哥,尚角哥哥也把他视作亲弟弟。
她很开心。
因为远徵不止她一个亲人了,他永远都不会孤身一人。
可是……在今天晚上,她才发现,弟弟会为了她做到这一步,为了她能舍弃自己的生命。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不哭。”宫远徵胡乱擦掉眼泪。
哥哥告诉过他,流血能让人知道你的身体受伤了,眼泪可以告诉重要之人你的心受伤了。
可是姐姐不喜欢他哭,不喜欢看到他的眼泪,是不是……也不想要看到他受伤的心?
少年扬起笑容,带着眼泪的笑容破碎感十足。
他开心道:“好在这些事情都跟姐姐没有关系,全部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
宫蕴徵看着弟弟,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安慰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嘴角,直到弟弟拿着手帕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她才发现她也哭了。
眼睛里的滚烫不住往外涌,用尽全身力气也止不住。
喉咙如被湿棉絮堵住,半个音都发不出。
刚刚还跟远徵说别哭的……
最终,她控制不了身体般无可奈何。
宫远徵慌得厉害。
“姐姐,我以后再不乱想了!也不该怀疑你,你要是生气直接罚我,怎么罚都行!”
“姐,你别伤心,对身体不好。”
“……看姐掉眼泪,我心疼……”
最后一句话,让宫蕴徵的心受到极大震撼,她像被重击后发出巨大声响的铜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心情。
只觉得——
从未如此刻般强烈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