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中叔和王阿姨大女儿叫彬儿,我叫她彬儿姐,小女儿叫知之,我叫她知之姐。先前那两年我并不曾见着知之姐,她很少回山里,第一次见她还是我上初中以后。知之姐比彬儿姐小三岁,上学也比彬儿姐晚三年。
2005年,我六岁。那年,知之姐跟他爸爸回山上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我也有机会跟她在一起玩。
当年,知之姐是一个活泼、聪明、懂事、勤快的女孩,在那时,她是我心目中的好姐姐。跟她在一起玩很开心,她教我跳步,在地上用树枝画一条线,站在线边往远处跳,可以双脚并拢跳,也可以一脚前一脚后跨步跳。
她跳得比我远,也跳得比我有姿势,我跟着她跳。
从知之姐家翻一个小山岗下去,是三阿爹家的大鱼塘,那口塘里能养上千条鱼,2004年年底干塘打渔过年,打起来一条大草鱼,可把大家伙热闹了一番。干塘也不是把塘里的水全部放干,塘中央还留着一块小塘,里面还藏着没打起来的一些小鱼,这些小鱼都钻到塘底泥里躲了起来。小塘也是留着等年外开春以后,三阿爹去别处买一些好鱼苗放在里面养大,山上小沟流下来的水,春季雨多下的雨水,不需三个月,小塘又变回大塘。
小塘周围都是黑泥,塘底本来就生着大量水草、芦苇,还有许多小生物,塘水清亮,塘泥的味道是草香和泥香的恬和,那泥巴味道成为我儿时鼻子里的别样幽芳。
越靠近小塘,泥越稀糊。
有天下午,天气很阴和,前一两天刚下过小雨。我跟着知之姐跑到塘里玩耍,塘边散乱着很多嵌着干泥或半埋在湿泥里的蚌壳、塘螺,还有躲在塘沙里睡着的小石头。
我和知之姐在塘边刨沙洞,摆小石子,塘沙摸着舒服极了,凉凉的。塘边印着我们的小脚印,深深浅浅的,杂乱无章,却尽显出我们的快乐。早些踩过的脚印,印坑里慢慢地渗进了水,渗着渗着,印边子上的小沙子一点一点的散下去,盖住了我们的鞋底痕印。
越往塘中央去,泥就越软,越软就越有吸力,脚下踩得越的时间越长,脚就陷得越深,越深腿就越不容易把脚提出来,每走一步都要费出很大的劲。
突然,没留住神,我的右脚陷进泥里拔不起来了,我越挣扎,感觉向下陷得还越深,我试了一大会儿工夫,可是我的右脚却被塘泥死死的咬住了,动弹不了。
我当时穿着一双黑色的防水小短靴,黑色的橡胶皮做的,我的脚不大,穿那双小短靴刚好合适。我想把脚先从靴口抽出来,再把靴子拔出来,可是万般无奈,后脚跟就是提不上来,整只脚完全被挤在了泥里。
我心里开始急得有点儿慌了,知之姐见我提不出来脚,赶紧跑过来帮我拔脚。她就像水浒传里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样,双手握着我的脚脖子,使劲地帮我把脚往外拔。我和知之姐一起用力,我只能用一只右脚的力量,她却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可是,不管我们如何使劲用力,我的脚还是没能拔出来。
不知不觉,天色微微的有些见晚了,再不把脚拔出来回家,家里的大人该着急地出来找了,而且塘里也发出了什么隐隐的水里动物的叫声。我的心里更是发慌了,我看着知之姐,知之姐仍然在低着头一直努力地帮我拔着,她用着她能用的最大力气,也没听见她嘴里鼻子里喘大气,却看见她额头上的细汗聚成了一粒粒的大汗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脚忽然被一点一点的拔动了,就着拔动的一丝丝的空隙,我把脚在泥里左右左右前后前后地使劲弄摆,渴望能早点摆托这“咬人”的塘泥。
最后,我的右脚终于被拔了出来。
脚拔出来后,我和知之姐都赶紧匆匆的回去了,我们再也没有时间和机会一起来这塘里玩。
我永远忘不掉的就是知之姐帮我拔右脚时候的样子,虽然拔了很久才拔出来,但是她一刻都没有放松,始终用她能用的最大力气帮我拔。塘的两边都是山,塘上面塘外边都是田地,四下里也没有大人,就我和她两个人。她那认真帮我的样子深深地感动了我的内心,知之姐,她是我最好的姐姐。
在那后来,她也要去上学读书,我们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直到2015年我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她跟彬儿姐一起回来看看老家,看看老家的人,我才又再见到了她。她考上了大学,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