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晚回去就让徐姑姑将她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自己盘算着哪些东西可以变卖,赵洵回来她都没有注意到,赵洵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只好自己主动些。
“你将这些东西翻出来做什么?”
“阿洵,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所以我想变卖了它们开一间医馆,我与元佑既然入了医道就应当救死扶伤。如今我有钱了不用为生计愁苦了,但是有很多人还是病不起,我想开一家医馆可以那些救治看不起病的百姓和那些不方便看病的女子”
元佑跟燕家学习铺子经营之事,他自然知道,看来这两姐弟要开干了,“可以,那明日我让忠伯帮着选个好地方”
元清晚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看赵洵,毕竟皇皇室规矩森严,元清晚本来以为要费心措辞说服,不想他却想都没想就应了。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我出去抛头露面,怕有损皇家威严呢。”
赵洵自然地贴近她,“晚晚有周济他人的理想,我当然得支持了,这是利民的事情,你需要什么尽管向我开口,我作为朝廷之人还得谢你。不过你还担着陛下的身体,医馆你可能要更多交托给元佑。”
得到她的支持,她高兴极了,“我知道,医馆经营大多交给元佑。”
看着她开心,他也没来由的觉得轻松快乐,“晚晚,你本就有周济天下的能力,是王妃的虚名困住了你,只要你安全,我愿意成全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赵洵的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元清晚便知道他不是说着逗自己开心了,不觉就笑了出来,遇到一个爱你的人其实很容易,遇到一个懂你、支持你的人才是人生最不易之事。
“晚晚笑什么”
“我在想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一世竟能嫁你为妻。既能支持我,好话也是一箩筐一箩筐的。”
她感恩遇上他,他却不敢领受,“你本就应该是云城最快乐、自由的姑娘,是我一手将你拉进这盛京的牢笼,束缚了你,上天厚爱的一直是我。”
这句话本是实话,可惜元清晚不知,便也就当是他的好听话。
赵洵神情的眼神像是能掐出水一般,元清晚渐渐被淹没其中,情不自禁地偏头在他唇间蜻蜓点水般略过。
被她如此撩拨,看着她的眼神更加热烈,看着那火热的眼神,元清晚不得已起身离他远些,老树开花,吓人得紧。
可怜的江回急急忙忙进来就碰见了这一幕,看着自家王爷的撑着头半躺着的样子,实在是有损威严。
纯情憨直的人脸上一红,转身就要出门,却被绊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听见这边的响动,赵洵收起那副做派,元清晚在一旁差点笑出了声。
赵洵有些不悦问何事,才知宫中来人了,天子头疾发作,传元清晚入宫。
车驾停下,赵洵有些担忧交代道:“青州府私炮房的涉案名单今晚推事院已经递上去了,慎言勿论国事,我在宫外等你。”
元清晚握住他的手让他安心,自己下车往德芳殿而去。
元清晚刚踏进德芳殿便看见满屋子瓷器碎片,有内侍正在收拾,从这现状就可看出刚才天子的愤怒,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往传她入宫都是给她吃吃喝喝,陪皇帝解解闷,这次却是她进门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元清晚下了比往常更重的药才稍稍缓解了他的痛苦,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养神,元清晚写好了调养的方子交给内侍,又过来给他按压穴位,给他舒缓神经。
皇帝的头疾缓解了,心上的忧愁却似乎仍未消减,“沅姝未出嫁时,都是她来陪伴,可她不懂医理,往往都是胡乱按一通,与你倒真的不可比,这才一会儿,朕就感觉好了不少。”
元清晚只听过当今天子十分宠爱这个公主,纵着她建立青州军,在盛京给她建了偌大的公主府,将这世上所有的尊荣都给了这位公主,可自她来到皇宫之后,其实很少见二人多么亲近。
元清晚终究未曾亲眼见过皇帝如何宠爱这位公主,只觉得毕竟皇家礼仪权衡,公主身后还有皇后,帝后相敬,背后是不是还关乎皇后的一份情谊。
可如今第一次听皇帝提起才觉得其实是不一样的,话里那份宠溺与担忧就像平常百姓宠爱女儿一般,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提起她来,与那些为儿女操心的父母并没有什么不同,与他和太子等几个皇子那种君臣父子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种情况下,顺着夸一夸总是没错的,“福安公主纯孝,自然非我可比得上的”
元清晚终究不善于说客套话,偶尔一说便连旁人也都觉得怪异,皇帝自是不信。
“你呀,在这盛京待久了,竟也学得他们那一套了。”
皇帝虽然嗔怪,却无责备,倒像家中长辈抱怨小辈哄他一般。
“金宝公公说您喜欢乖巧之人,臣现在不是怕再惹得您不高兴嘛。您呀,可得少伤神,不然对头疾不好,天子乃是九五之尊,天下万物唾手可得,您如此伤神落下头病,做皇帝做得这么累,还不如山上打柴的樵夫呢。”
元清晚对于朝堂之事缺乏了解,又一直处处受到赵洵庇护,自是不知如今天下太平,皇帝还有什么烦心事,加上皇帝对她一直宽宥,她心里觉得亲近,便不假思索说了出来。
旁边侍候的内侍闻言惊得战战兢兢跪了下去,诚惶诚恐道:“元医官,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与百姓相提并论。”
元清晚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把皇帝当成了普通病人,说着说着顺口了,便是对她宽宥像个长辈,可万事之前先是君臣,停手便跪下请罪,“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金宝等一众内侍被吓得不轻,毕竟今晚已有事情触怒龙颜,众人不得不更加小心些,皇帝倒好像真的不在意,抬手示意元清晚起来。
“这丫头就是把我当她的病人了,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金宝,你们先下去吧,等会儿再吓着她,往后可一个敢跟朕好好说话的人都没了。”
元清晚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过分,但是这皇宫人心不同,她每次进宫来都是随时随地准备下跪请罪,所以才不懂那些拼命挤进这高墙大院的人到底图什么。
“陛下,您真的不生气?”,她微微抬头探着天子神色,那猫一样的眼神倒让皇帝心里一乐。
天子戏谑地问道:“下跪请罪跪得那般快,你可当真觉得自己说错了。”
从刚进来的碎物和众内侍的惊恐来看,今天一定有什么事情让皇帝不开心了,便不得不小心谨慎些:“是我一己之见,陛下觉得它是错的便错了。”
元清晚在江湖上自由自在惯了,在深宫中行走她便没了经验,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便将那句‘天子无错,及时请罪’牢牢记在心中,气节什么的无所谓,倒是保住这条命好好再吃点美食,给元佑娶个媳妇才是要紧事。
元清晚说得十分诚恳,逗得天子笑出声来,“保住性命的事情你倒是学得机灵,若是不论身份,你刚才的话可当真。”
元清晚现在绷着一根筋,小心翼翼地应对着,“百姓忧的是一家吃食,陛下忧的是天下百姓吃食,论及自由潇洒,当然不及了。不过您做的是为天下谋福祉的事情,天下百姓都会感激您的。”
皇帝哈哈一笑,“你竟也学会哄朕开心了。”
“臣也是实话实说,陛下不要见怪即可。”
皇帝也无意再让她费神,“再帮朕按按吧。”
元清晚又站回原地继续去给他舒缓,她不记得自己父母了,只觉得这皇帝待自己倒颇有几分长辈的样子,只是为何会这样她却一时想不明白。
天子安睡后她才得以脱身,赵洵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元清晚坐上去靠在他怀里。
“你这样明日如何上早朝?”
“递个折子告个病假,可歇半月。”
“经验老道,怪不得御史台一会儿参你言行无状,一会儿骄矜越矩。”
元清晚记不清御史台那些折子是怎么写的了,但是去除那些辞藻,本质上大概就是他赵洵有多目中无人,不过次次都只是参照他具体行为写的折子罢了。
“陛下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只是头疼得厉害。还提到了公主,但也没说什么。”
元清晚看着他那个严肃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的皇帝也很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你刚入宫,我便收到南衙的消息。福安公主的幼子夭亡了。陛下应该早知道此事了。”
元清晚想起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孩,心中一惊,不敢相信,“怎么回事?”
“公主爱看徐宁唱戏,今日唱的是【摔子惊曹】,彩娃娃摔出了血,襁褓中裹的是公主幼子。”
元清晚心中一骇,想象着那场面久久不能平静,将孩子裹在襁褓中送上戏台活活摔死,背后之人何其歹毒,“何人这般歹毒,那只是一个才刚牙牙学语的孩子。”
元清晚不知道那孩子是如何被送上戏台误杀的,但是背后策划之人实在阴毒可恨,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便难以平静,只有那些骇人的鲜血和白骨。
二人一路沉默相依回府,都预感到明早清晨必然有暴风雨席卷朝堂,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都冲着那个势力冲天的宦官徐宁而去,为此不惜以一个幼子的尸骨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