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永州城内不少人家门口挂上了红灯笼，街道分外拥挤，大家都在忙碌着采办年货。
这天，夏侯茂祖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封赏。
沈卫学打开明黄圣旨，面无表情的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启北部多个州城遭遇百年难遇大旱灾，百姓不得不背井离乡，另寻生存之地，朕闻之久不能安然，心之甚痛，奈何南疆战事吃紧，国库空虚，为了更多的大启子民，朕一时无法顾及。兹有永州郡守夏侯茂祖二子夏侯晟安顿灾民虽有过激，其心却是难得，故，不予追究罪责。因侯晟此番功绩卓着，堪为楷模，夏侯茂祖教子有方，赐官升一阶，夏侯晟赐绫罗绸缎百匹，黄金百两，钦此！”
夏侯茂祖带领全家跪地磕头：“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道圣旨，更多的像是皇帝在解释为何不能及时安顿灾民。
至于封赏，上中规中矩。
夏侯晟站起身，对身边的随从交代：“我被关押的这段时间，没办法照顾到城外灾民，不少地方下了雪过后房子还没有搭建好，拿着陛下赏赐不能心安。眼看年关将至，你去把绫罗绸缎和黄金换成面粉猪肉，大年三十当天，尽可能让每一个灾民都能吃上一个肉包子！”
沈卫学脸上深沉而又严厉：“陛下刚赐下嘉奖，你这般行为，是要告诉天下百姓，你比陛下更心系灾民吗？”
夏侯晟抬头挺胸的冷眼与沈卫学对视，不惧分毫，应对如流：“沈御史此言差矣，陛下坐镇京都，哪里能看到灾民如何疾苦，而我只是永州一介草民，更能直击人间惨绝，实不敢享受此等嘉奖，不如用于灾民，相信陛下知晓，亦当欣慰！”
沈卫学气结：“你！”
夏侯茂祖立刻上前圆话，赔笑说：“沈御史息怒，是犬子不懂礼数，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夏侯茂祖摊上这么个儿子，心里也是无比惆怅。
沈卫学计较的真是你要如何处置这些赏赐吗？
他不过是因为夏侯晟的态度，即便要用这笔赏赐来救济灾民，也不该刚接了圣旨，当着沈卫学的面就说把赏赐用于灾民身上。
此番看似皇帝赏赐，夏侯氏化险为夷，可夏侯茂祖心里一点都不乐观。
还是那句话，没有哪一个上位者能纵容有人越皇权，临居自己之上！
不过是碍于民愤，皇帝也要顾忌三分。
待事情平息，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收拾夏侯氏！
夏侯晟有恃无恐，敷衍的对沈卫学说了句：“我还有事，就不奉陪沈御史了！”
言毕，夏侯晟带着随从离开了府邸，以至于沈卫学的脸色一黑再黑。
本是中午要宴请沈卫学，被夏侯晟一弄，沈卫学哪里肯会留下来吃饭，低低骂了一句“狂妄小儿”便走了。
听说今天要宣读圣旨，夏侯娴和陈慕远也在。
跟着一起赔笑脸送沈卫学上了马车后，几人脸上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夏侯茂祖扭头往府里走，气急败坏的怒骂：“这个逆子好似不把夏侯家败了就不甘心！”
陈慕远心里的忧虑不比夏侯茂祖少，夏侯晟不管不顾的做派，即便他日后调任京都，恐怕也要被排挤。
陈慕远忧心忡忡的问：“父亲，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便是。”
陈慕远欲言又止：“二哥性情突然反常，可是父亲有所筹谋？”
夏侯茂祖的脚步顿住了片刻。
连陈慕远都这么问，沈卫学会怎么想？皇帝又会怎么想？
一定都以为是他在背后操作，往大了说，甚至有不臣之心了吧？
夏侯茂祖对陈慕远还能解释一二，可是沈卫学会信吗？皇帝会信吗？
“一切皆是晟儿擅作主张，若为父有所筹谋，会不事先告知你一声？”
陈慕远不知道夏侯茂祖说的是真是假，夏侯晟的态度，他越发的看不懂。
“此番陛下看似嘉奖，实则恐怕不然。”
夏侯茂祖叹息一声：“我托了京都那边帮忙打探消息，篓子已经捅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这段时间有空多和晟儿走动走动，帮为父劝劝他收点心。”
陈慕远想，你自己都管不住儿子，我的话他能听？
“我知道了。”
夏侯茂祖心里烦躁的很，没耐心和陈慕远多说什么，摆了摆手：“你和娴儿回去吧，我还有旁的事情。”
陈慕远没有继续跟上去，驻足原地，定定看着夏侯茂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院。
知秋上前叫他才回神：“老爷，大娘子唤你回府。”
陈慕远收敛起自己的心神，转身朝着夏侯娴走去。
夏侯晟走了，沈卫学也走了，夏侯茂祖的烦躁都放在了表面上，夫妻俩没有在夏侯府过多逗留。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
夏侯娴拉开车窗一小截，冷风透过不大的锋利吹进车厢，陈慕远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墨黑狐裘大氅。
陈慕远似闲聊问夏侯娴：“方才父亲可有对你交代过什么？”
夏侯娴目光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没有了往日温柔，只是淡淡：“相公想问什么？”
陈慕远说：“二哥如今行事作风，让我越发看不懂，我有些担心。”
夏侯娴转头把目光放在了陈慕远身上，声音里有若有若无的讥讽：“相公担心什么呢？怕我夏侯氏惹了皇家不快，连累到你？”
陈慕远脸色微变，轻蹙起眉头：“娘子怎会这样想？我也是夏侯氏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用多说，难道我担心二弟有何问题？”
“一荣俱荣是真，一损俱损倒不见得。”
陈慕远几分气愤：“娘子何意？我们夫妻之间，莫不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最近似乎有些忽略了夏侯娴，没怎么留意她的情绪。
此刻才后知后觉发现，夏侯娴最近对他冷淡许多。
几次晚上回房休息，夏侯娴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他去睡书房。
一开始以为真是身体不适，细想一下她最近的态度，该是另有缘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