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章琳的规划，文雅进入办公室时的一肚子不满在此时都无声凝固在咽喉。
这个学习名额的确稀缺，甚至宝贵，放在从前绝无可能破例给到她这种岗位上的人员。她可以确信这是对自己接手审计小组工作的一种补偿，但这样的补偿自然也有交换，那就是她要欣然接受所有功劳被别人取走，对外来空降人员甘之如饴。
若是放在从前，文雅可能会答应，但这样的机会对现在的文雅已经失去致命吸引力，但她也还是不得不承认，章琳远比自己会拿捏人心，先发制人，控制局面。
“当然，我也有个小小要求，走之前做好交接工作。”章琳保持着一种微笑，打量着文雅的脸色变化。她对自己给出的条件信心十足，文雅没有立即说话，她就认定自己已经赢得了这场无声交换，便再微笑补充。
“如果我不愿意接受呢？”文雅问。
“这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你没理由拒绝。”章琳笑得自信，只当文雅是想争取一些最后的骄傲所说出的推拉之词。
“可如果，我就是要拒绝呢。”文雅看着章琳的眼睛，将那一纸文件放回到她的办公桌上。
至此，章琳的自信笑容才缓缓收敛。她才明白，文雅不是在欲擒故纵的推拉，而是真的不想接受自己这看似圆满和平的落地方案。
“为什么要拒绝？”
“争取才需要理由，拒绝……其实并不需要。不喜欢，就可以。”
“文雅，其实我还是拿你当朋友，才和你说几句实心话。你作为女性年纪已经在这儿，三十出头，已婚未育，过不了多久你必然要考虑家庭孩子，会将更多精力放到家人上。当财务主管是个高压受累的岗位，有时候还吃力不讨好，甚至担风险，看看前面那位到现在还在国外失联的就知道。我其实是想帮你，在为你好，才拼命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去学习一圈就是镀金，以后上什么岗位都比别人有优势，何乐而不为呢。”前面诱饵式的等价交换没能成功，章琳立即转换态度打起设身处地的感情牌。
“你也是女性，之前还一直以同性身份反复告诉我，同性要在职场上相互成就帮助。现在你又来告诉我，因为我是女性，反而又成了不利因素？”文雅反问。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不是总经理，财务主管如何，由谁来任职，并不在我直接统管范围内。现在，我就需要综合考虑自己手下的人员情况。是，我也是女性，但我会为了事业一直单身不育，你能做到吗？我想大多数女性是做不到的，所以我才想给你铺其他的路。不要争一时长段，意气用事，你要相信我作为过来人的建议。”
“听起来真是好一番良言，对我的确很有利。不过……我还是不打算接受。”
“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好好考虑一下。”章琳脸上的柔和笑意再次消退，只将文件再次推送到文雅面前。
“当初我受你鼓励将审计工作做到底，你承诺过，事情完结后会推荐我代理转到正职。升正式主管是我该得的回报，不能如约转正，我当然不能强求，但我不会自己提出放弃，主动给别人腾让位。”
文雅给出明确回复，目光最后扫过文件，礼貌的道别后转身离开，再无言语。
办公室的门打开再关上，章琳脸上原本还强行保持着礼貌微笑瞬间消失，气得将面前的文件推开，之后生气地拿起电话打给人事的许总监。待那边一接起，便冷声问对方是不是将自己要引进一位财务主管的事透露给了文雅。
电话那头的许总监坐在沙发上，吹着杯子里的茶水浮叶聆听章琳的气愤问责，却毫无紧张，只待她讲完，才不紧不慢地笑说：“总经理，这你可就冤枉我，不到正式公布的人事命令，我向来守口如瓶，这是基本职业操守。文雅要是知道了，也许……是从别的地方听到或看到吧，总之肯定不是出自我口。不过，既然总经理提到文雅，那我就顺便请教一下，眼下审计对接小组的人员除已经返回原部门的，其他人接下来要怎么安排呢。”
“公司现在提供节能增效，对公司有价值的人自然有合适岗位，至于没有特殊价值的人自然不能留着吃大锅饭混日子。不止是对审计对接小组，对全公司都该如此。许总监你作为人事负责人，这时候难道不应该主动做一份人员优化名单给我吗？”章琳反客为主。
“是，当然是该这样。其实优化名单我已经在做，只是做人事工作安排还是得人性化一些，也要考虑企业形象，避免多惹出些纷争，综合考虑每个员工的情况，做好前期预案，就需要些时间。”许总监笑着解释。
“尽快，我不是前面那一位，不喜欢拖拖拉拉。”
“明白，明白，我这边会尽快拿出一份名单。”许总监笑着满口应下。
在听完许总监的应承回答后，章琳便径直挂断电话，一点多余的客套都未留。
如此被给脸色，许总监倒也不恼，笑着看了看手里被挂断的电话，将其放下后靠到沙发里，继续吹动杯内浮叶饮茶。
半开着的办公室门外，助理大约是听到了些电话内容，敲门后探头进来，表示自己刚才已经又发了一份优化人员名单筛选目录，请许总监查收。
许总监摆摆手说知道了，然后在连电脑都没打开的情况下，又直接让助理重新再筛选一遍。
“还要筛？领导，这已经是第三轮儿，我是哪儿做错了，筛选标准不对吗？”助理显得有些无辜和挫败。
“你个傻姑娘，找不到标准就继续找嘛，又没人催你。我是你领导，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好啦好啦，给你发个红包，去点些下午茶回来给大家，边吃边继续筛，把门给我关上。”许总监摆摆手催促，助理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但还是识趣儿地退出去将门关上。
门关上，许总监似乎想到些事情，捧着茶杯的手指在杯壁上来回起伏了两轮，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另一边，从许总监那儿离开后也差不多午休时间到了，文雅接到周暮的电话，称自己正好在附近办事，顺便转交给她一件东西。
这是在重逢之后文雅第一次收到周暮主动的联系，立即飞快下楼去见人，看到站在路边阳光下的周暮，文雅整了整衣衫，又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确认一切都得体无错才上前轻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