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在这个时候是最不值钱的。
那些清理废墟的人,对周围的人也没有什么同情之心。
他们也早就麻木了,心里想着的也无非是能救出一个算一个了。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被人从废墟中挖了出来。
瘦弱的妇人猛地扑上去,将死去的孩子抱在怀里。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李北玄一声厉喝,“想喝粥的就都动起来。”
一声暴喝也让那些颓废的人群动容了,纷纷起身走向片片废墟。
消息很快也传了回来。
蒲州境内,房屋倒塌大半,城北变成了一片汪洋。
蒲州县令正积极组织人手救灾,在决堤之前也抢救回来部分的官粮。
据说,水淹北城的时候,县令翟松龄亲自奔赴一线,还险些被大水卷走。
但最让人骇然的是,地震发生之后,一个叫做齐大柱聚集了一千多人祸乱蒲州。
当地的官兵出兵围剿,却被乱民打得惨败而归……
天灾、人祸,蒲州先几乎都占全了。
赢丽质带着庄户们押运第一批粮草到了蒲州。
沿途,幸好有书院留下的标记。
“李北玄!”赢丽质穿着一身戎装,翻身下马走到李北玄近前。
“你来干什么?”李北玄眉头紧锁,“这里危险。”
“我是他们的院长,他们都来了我怎么有脸龟缩在蓝田?”
“留下可以,就在我身边,别单独行动。”
“嗯。”赢丽质重重地点点头。
“这里叫范家庄,是蒲州县的一处高坡。灾民们知道这里有吃的,已经陆续赶来,现在就已经聚集了三千多人。”李北玄顿了顿,“咱们的粮食不够,很可能发生盗抢,还有个叫齐大柱地拉起来千人的队伍,现在不宜动武只能尽力招安了。”
“秩序崩坏,有粮食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赢丽质环视四周,心情彻底跌到了谷底。
“我养的猪……”
“我养的鸡鸭鹅狗……”
“我养的牛羊……”
“我可怜的孩子啊……”
“我那病重的老婆啊……”
陆续赶来的灾民,不参与救灾,却坐在地上唉声叹气,消极负面的情绪正在他们之间蔓延。
有些饿极了的灾民,已经跃跃欲试的准备冲击营寨了。
“熊战,维持现场秩序。”
李北玄一声大喝,立刻有十几名锦衣卫拔出绣春刀。
那些跃跃欲试的灾民心生恐惧,躁动的现场也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饿极了,但他们不傻,能看出来这群书生和官兵都不是善茬。
王法这东西在灾区没有用,但刀剑可以维持秩序,让人能保留仅剩的仁义道德。
“此乃皇帝令!”赢丽质举起一面腰牌,“皇帝没忘记你们,朝廷没忘记你们,我们只是救援的先头部队,后面还会有赈灾的粮饷运来。所有人听从锦衣卫的指挥,老弱妇孺们排好队,登记后先住进帐篷;有病的去医疗区看病;妇女们跟着伙房生火做饭;壮丁们参与救援。最重要的一条,营地内禁止随地大小便,违令者斩立决!”
家中老幼安顿好了,壮丁和妇女们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开始参与到了救援之中。
临近下午,穿着残破官服的蒲州县令来到了范家庄。
从地震发生至今,翟松龄就冲在一线救援。
县内的惨状,早就让他麻木了。
他之所以来范家庄,就是希望李北玄能带兵剿匪。
“翟大人,和我详细说说这个齐大柱。”
“这该死的齐大柱,是能三拳打死老虎的狠人。最初他犯了杀人罪落草为寇,匪寨里也不过是几十人,地震之后他招募了很多流民,据说现在已经有两三千人之多……”
翟松龄数落着齐大柱的各种罪过,李北玄对此人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
“翟大人,咱们分工一下。我们留下来救灾救人。你带着一部分人去修复堤坝。我再给你五十人,帮助你排洪。”李北玄拿出蒲州县的地图,“范家庄地势高范围大,灾民们可集中在这里统一管理。记住了施粥的时候,别把灾民喂得太饱,每人分一口吃的保证他们饿不死就行。但是劳动力必须吃饱,在最短的时间内堵住溃口。”
有了后援,翟松龄也是信心倍增,连续几夜不睡,一直奋斗在河堤之上。
只要堵住这个溃口,县城内的积水就更容易排泄出去。
修河堤也是最艰苦的事情,灾民将一块块石料扔进溃口,眼睛里也有了光,他们看到了家园重建的希望。
此次救灾,赵四小姐的声望又达到了一个巅峰。
关于她的传闻也越来越多,有人说她是皇帝的私生女,也有人说她本就是朝廷的公主……
和灾民们聊得久了,赢丽质自然也能听到很多小道消息。
据说这个齐大柱从小就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天生一双鹰眼,射箭百发百中。
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七八个壮汉都不能近身。
只可惜得罪了太原王家,吃了人命官司,这才不得已落草为寇。
让赢丽质奇怪的是,齐大柱的风评似乎很好,几乎没有人说他伤天害理。
和李北玄商议之后,更笃定了李北玄的招安之心。
要知道,地震之时可以武力维持秩序,却不能真的剿匪见血。
决堤的溃口终于堵住,运粮的队伍也陆续到来,灾民们眼里再次燃起希望之光。
越来越多的灾民来到范家庄,锦衣卫向他们宣布营地内的秩序,并数次强调让他们严格遵守。
接连几天,营地外围都有探马过来打探消息。
王云长原本要把这伙贼人射杀,却被李北玄给阻止了。
直到洪水退去,匪患终于出现了。
齐大柱带着一众匪徒,出现在了营地五里之外。
灾民们躲在营地内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千户所官兵列阵整齐,随时准备迎敌。
书院的学生们,也准备好了防身的弓箭躲在掩体后面,随时准备支援。
赢丽质也缓缓抽出腰间的绣春刀,熊战想要劝阻,却被她用狠戾的眼神制止。
壮丁们也拿起五花八门的工具,随时准备和匪徒们拼命。
章子平三人取出长枪,轻轻抚摸着枪身。
面对数千土匪,他们也很怕。
可灾区内都是失去至亲的灾民,他们更需要活下去的希望。
相对于恐惧害怕而言,他们更希望自己能用手中的红缨枪去保护这些灾民。
三人相互对望,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四个大字:圣人之道!
他们辛苦追求了大半辈子的圣人之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扞卫仁德之道。
那群壮丁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们始终拥有良知,是良知感染下让他们勇于付出生命。
当官为了什么?
不是升官发财死老婆,而是让更多的百姓活下去。
道理,往往就是这么简单。
一批枣红色的战马,向迎敌奔跑而来。
距离营地百步左右,翻身下马。
巨大的铁塔一样的身影,让在场的将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高声喝喊:“敢问,李爵爷在吗?”
“……”李北玄:卧槽,凭啥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