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马车队就来到了城门处,斗一龙拿出通关文牒,守城门的本就识得三江镖局,又有文牒,毫不犹豫就放行通过。前几日都很顺畅,一路上镖队很少休息,即使休息也是为了喂马,让马缓口气。所有人白天几乎都在马背和车上,饿了就吃干粮,渴了就喝随身带的水。晚上也不投宿客栈,赶到哪里就在哪里露宿。停下先埋锅造饭,将所有马车围成一个圈,外面明哨暗哨轮流值守,其余人则在马车圈里休息。王一和史高也同样风餐露宿了几日,史高不由抱怨道:“这走镖的又不是没钱,这斗三江可真是够叩门的,连住客栈的钱都省。”王一给他解释道:“这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安全。客栈里人多眼杂又容易暴露,所以走镖的非必要都不投客栈,除非需要像补给、养伤、调整休息时才会投客栈。”史高道:“押镖看着威武,没想到也挺不容易啊。”王一道:“岂止啊,除了辛苦也是刀尖舔血的买卖,弄不好还会丢了性命。”史高有感而发的叹息道:“谁又容易呢?”
不日已走出河北地界。一早镖队就将镖旗下到一半。史高看见奇怪的问道:“他们在干什么?怎么把旗子降了一半?”王一看了一眼,解释道:“看样子是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了。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没人敢惹,走得是威武镖。到了别人的势力范围,降半旗是示好的意思,不在人家地界耍威风,走的就是仁义镖。到了别人的地盘你总得低调些吧?你再耀武扬威的走威武镖,很可能人家本来对你的镖不感兴趣,但为了压压你的威风就把你劫了,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刚创镖局时为了闯名号,可能会一路走威武镖。但总镖头自己确实要有真能耐,不然很容易折。”史高连连道:“受教受教。”
就在两人说话间,远远看见镖队停了下来。前方树林里有人影晃动,斗三江一摆手,车夫赶动马车,一辆紧挨一辆停下,这样可以缩小护镖范围。斗一龙策马向前几步,朝林中喊道:“三江镖局,合乎。”喊声用内力发出,传出很远,远处山间传来回音,都一龙的内力着实不凡。等了片刻,林中传来喊声:“合乎。”闻言众人紧绷的表情才略微放松,知道在斗一龙报出镖号后,林中之人表明不是冲着他们而来,他们可以放心通过。众人朝林中发声之处,抱拳施礼。斗三江一挥手,镖队再次出发。
这日镖队来到一处峡谷,峡谷两侧草木丛生。望着阴森的峡谷,斗三江放缓了速度,对斗一龙喊道:“一龙去前面探探路。”斗一龙催马前行,嘴里喊道:“三江镖局,合乎。”峡谷内回荡起斗一龙的喊声,向前又跑了一阵,勒马折回来到斗三江的面前,道:“阿爹,不大对劲,我喊了这么久,连个鸟都没动静,安静的有点不正常。”斗三江道:“让大家戒备。”说罢率先前行。进入峡谷没多久,一阵阴风吹来,斗三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又走了一段距离,前面的路被树枝和石头挡住。斗三江知道这是有人要打劫,一摆手,镖队停了下来。
斗一龙策马上前,抱拳喊道:“三江镖局,合乎。”话音刚落,从一大石后走出一黝黑壮汉。已是深秋季节,天气寒冷,这壮汉竟然赤裸双脚,着露肩短袖,腰系麻绳,脖上挂着三颗狼牙项圈,手持两柄板斧。壮汉来到路中间,喝道:“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胆敢说个不,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斗一龙心中暗自好笑,现在哪有人打劫还会这样说?但还是微笑抱拳施礼道:“三江镖局途经贵宝地,借路通行,请朋友行个方便。”壮汉憨然道:“东西留下,人可以走。”斗一龙保持着微笑道:“五湖四海皆兄弟,朋友多了路好走,朋友高抬贵手,一点心意,请兄弟们喝点酒。”说着将一袋碎银抛向壮汉。
壮汉将右手板斧放到左手,伸右手接住了钱袋,颠了颠,塞到腰间。斗一龙见壮汉收了银钱,放下心来。这也叫买路钱,绿林规矩,收了买路钱就是同意放行。斗一龙抱拳答谢道:“多谢。”正常这时埋伏在两侧的人就该出来将路障搬开。斗一龙等了片刻,左看右看不见任何动静,壮汉呆呆的看着斗一龙。斗一龙再次抱拳道:“当家的,辛苦。”说着指了指路上的石头和树枝,提醒壮汉该搬开了。壮汉盯着斗一龙,道:“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斗一龙心中腾的一下升起一团怒火,一指壮汉喝道:“你这呆瓜,收了买路钱怎还不让路?忒不讲江湖道义了吧?”壮汉面露惊讶之色,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叫呆瓜?”斗一龙一怔,差点笑出声。壮汉见斗一龙没有答话,继续道:“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斗一龙此时才确信这壮汉是个呆人,真是哭笑不得,知道再说无意,手一挥,就要叫人来搬走这些路障。壮汉见有人要动路障,大喝一声道:“住手。”随即一声口哨,就见两侧峭壁上现出许多人来。有人推下石块,“啪啪”砸落在斗一龙几人的脚前,几人忙停住。抬头望去,峭壁上堆放着许多石块和木头,这要是全都推下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武功再高也难以躲避,定会变成肉泥。
斗一龙怒指壮汉道:“你...”呆瓜面无表情道:“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身后传来斗三江的呼唤声:“一龙,先回来。”斗一龙闻言,转身佯装要回走,却猛然从马上跃起,一下飞跃到壮汉面前。就在壮汉一愣神间,斗一龙已经闪身到其身后,左手扣住其咽喉,右手抽出匕首抵在呆瓜的颈动脉处,怒喝道:“不想让他死的都别动。”壮汉依旧面无表情,道:“东西留下,人可以...”没等他说完,斗一龙左手一用力,壮汉一阵窒息发不出音来。峭壁上有人喊道:“休要伤害我二当家,你们走吧。”随即就听他喊了声:“点子棘手,放行。”话音刚落,两侧路边走出几人,上前将石头和树枝一一搬开。
斗一龙对斗三江喊道:“阿爹,你们先走。”斗三江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心中对斗一龙的表现很是认可。押镖就是这样,尽量不动武,但谈不成就只能使用武力通行,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这是江湖中硬道理。斗一龙先礼后兵,见机行事,应变得当,斗三江很是满意。一挥手,喝道:“一辆一辆,间隔通过。”斗三江经验丰富,这样走,一旦有变,最多只有一辆车被砸。斗一虎和斗一彪前面开路,顺手牵上斗一龙的马,斗一凤中间压阵,斗三江不慌不忙殿后。待镖车全部通过,斗一龙才挟持着呆瓜慢慢退着离开埋伏地。斗一彪牵着斗一龙的马在那等着他。斗一龙用力一推呆瓜,将他推开几步,同时回身飞身上马,嘴里喊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得罪了,朋友,后会有期。”一夹马肚,和斗一彪追赶镖队而去。梅氏三雄以及王一和史高经过时,那些人并没出来拦截。大山贼一般都只打劫商队,油水比较多,对普通路人很少打劫。
镖队一路前行,劫匪并未追赶,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又行一段路程,前面峭壁间出现一块开阔地带,眼见马匹呼吸越来越重,斗三江叫停了车队,众人在此进行短暂休息。有人负责喂马,让马儿休息,其余人轮流解手。众镖师都是男的就地解决。斗一凤是唯一的女子,虽是女中豪杰,但毕竟是女儿身,当众解手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独自走的远远的,来到一处山坳大石后,四周看了看,确定不会被人看见,才蹲了下去。须臾,斗一凤猛然“啊”的一声惊叫,众人闻声望去,不明所以。斗三江和斗一龙已纵身飞奔而去,听得斗一凤喝骂道:“无耻小贼,卑鄙下流...”没等骂完声音戛然而止,再无声息。斗三江暗叫一声“不好。”率先奔到斗一凤解手之处,大烟袋锅操在手中已做好出手准备。斗一龙慢一步赶到,两人都呆愣在原地,大石后哪还有斗一凤的身影。斗三江低喝一声道:“搜。”斗三江和斗一龙快速的扑进树林中寻找。其余人则全部留在原地看管镖车,防止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这是镖师最基本的意识反应,无论发生何事,必须以守护镖车为主。
一盏茶时间,斗三江和斗一龙一无所获的回到了镖车旁。斗一虎和斗一彪上前关心的询问,斗三江满脸凝重,沉默不语。斗一龙轻轻摇头,示意没找到斗一凤。斗一彪焦急道:“一风定是落入了贼人之手,这可如何是好?阿爹?”斗三江仍旧沉默不语,点上大烟袋,“吧嗒吧嗒”的猛吸。这时梅氏三雄赶了上来,知道出了事。梅三看着斗三江,冷冷的提醒道:“斗老爷子,这镖可耽误不得。”斗一虎和斗一彪怒目而视,就要上前和他理论,却被斗三江伸手阻止。斗三江猛吸一口大烟袋,将烟吐出,烟雾飘在梅氏三雄的面前,大烟袋用力的在鞋底上磕了磕,将烟灰磕出。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喝道:“一龙,一彪,你俩留下找一凤,其余人继续赶路。”斗一虎焦急的喊道:“阿爹...”想要留下和兄弟一起找斗一凤,看见斗三江严厉的眼神,吓得硬生生的咽下了想说的话。斗三江飞身上马,喝道:“走。”镖队再次缓缓启动。斗三江头也不回的对斗一龙和斗一彪喊道:“尽快赶上。”斗一龙和斗一彪躬身施礼道:“喏,阿爹,孩儿知道了。”斗三江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泪花。他怎会不知道斗一凤这样一个女孩子,落入贼人之手,如不尽快搭救会是怎样的下场?但他又怎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坏了三江镖局的名声?镖既出,必保到,镖师命可丢,镖车不可失,这就是镖局和镖师要遵守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