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意外的看了门前那二人一眼,那二位虽然已经上了年纪。
但是依稀能够瞧出陈季元生得很像他的母亲,尤其是那双扑闪的大眼睛,还有有些圆润的脸蛋,这是一种十分讨人喜欢的长相,让人瞧着便不由得心生好感。
周昭想着,指挥着北军的将士将那些尸体运回廷尉寺去。
然后引着陈家夫妻二人进了一楼右手边的一间小屋子里,这里也被人翻找过,不过远远没有二楼凌乱。
“陈伯父、伯母。你们来这里是寻我的,还是寻白十三娘的?陈季元的事情,你们可知晓了?”
陈季元的父亲又冲着周昭拱了拱手,他其实年纪不算很大,但是有些老态龙钟。
“知晓了,季元……那孩子给我们留了一封书信,将事情都道明了。
我们夫妻今日前来,是白十三娘托人递了口信,说让我们这个时辰来,她有一个孩子想要托付给我们。”
周昭眸光一动,看向了在欧家兄弟怀中动来动去的孩子,所以他们不是来寻她,也不是寻白十三娘,而是来抱孩子的。
“老夫名叫陈黔,家中略有些薄产,前头的儿女已经成家了,不想有意外有了小儿季元。
因为老来得子,难免娇惯了些。季元玩心重,又好听人说奇闻趣事,从前常在廷尉寺门前晃荡,大约是在夏日的时候,他的一个忘年交名叫元琅的老爷子,给了他一封荐书,说让他进廷尉寺做小吏。
我家中从前没有做官的,只觉得祖坟上头冒了青烟,他那般好玩,还真叫他玩出名堂来了。
季元也很高兴,不过他少年心性,兴奋过了又觉得入了朝堂难免拘束,想着在入廷尉寺之前先出一趟长安玩耍一番,他借口回乡祭祖,也叫老祖宗们知晓他出息了。
他这个孩子,总爱撒娇,我同他阿娘耳根子软,没有拗过他,便由得他去了。”
周昭听着,心中唏嘘,眼前这位是真陈季元的父亲。
想来就是这一回,真陈季元被假陈季元取而代之了。
“他离开不到两日,长安城下了一场暴雨,我寻车队打听过了,季元要走的那一条路,发生了山体滑坡,我便领着季元的兄长,还有姐夫急忙前去。
苍天无眼,我在那堆烂泥当中,瞧见季元的马,还有他随身背着的包袱与佩剑。
就在我们以为季元死了之后,那孩子突然出现了,一瘸一拐的,一身黄泥。
我那时候庆幸不已,多亏老天爷保佑,我那不听话的小儿子,他还活着。”
陈父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颤抖着手递给了一旁的陈母。
陈母擦了擦眼泪,“大约在半个月前,我发现了那孩子并非是我的季元。因为我有好几次,都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他好像格外珍惜同我们相处的日子,平日里也孝顺异常。我有风湿在身,那孩子每天夜里都熬药汤给我洗脚,按摩穴位,发了俸禄记得跑到老远的地方,买我爱吃的云片糕。
他生辰那日,我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那孩子端着碗吃着吃着就哭了……
我们对季元十分宠溺,他自幼便得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宠爱,这些于他而言,都习惯了,又怎么会感动得落泪呢?”
陈母说着,眼泪又不停的落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那婴童身上,眼中满是悲戚。
“老婆子同我说了之后,我心中就生了疑窦,那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能不知道?于是我便悄悄地同女婿再去了一次当日出事的地方,在不远的小山包上,发现了一个墓。
那墓碑之上,写着陈季元的名字。我当时只觉得毛骨悚然,以为是有人杀了季元为的是取代他。
可一番打听之后,我们找到了当日在附近的村民,有人亲眼目睹山体垮下来的时候,季元被埋了进去,当场身亡。后来有一个生得同他一模一样的人,自称是他的兄长,让人将季元挖了出来,给他立了碑。”
周昭听着,心中沉甸甸的。
她想起了那人临死之前,说他很羡慕陈季元,羡慕所有的人都喜爱他……
“我回来之后,不敢打草惊蛇,不知道那人替代了季元是想要做什么。那孩子那段时日也经常心事重重的,他每日里会回来同我们说廷尉寺的事情。
说得最多的就是小周大人您,他说小周大人待他很好,他要是一直可以跟着小周大人就好了。
就在去迷城之前,他给了我一封信,还同我说,他下辈子要做个好人,能投胎来我们家,还做我们的儿子。他说他对不起小周大人……”
周昭手指紧了紧,看向了陈家父母,“信呢?可有带在身上?”
陈父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绢帛来,递给了周昭。
周昭打开一看,只见那里头有四幅小画,画画之人显然乃是高手,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那第一幅便是之前周昭在二楼见过的画,只不过这一回白十三娘是背对着窗户的,而“陈季元”是正对着的,他看上去是个面容清瘦的少年,与陈季元生得一点儿都不像。
他的嘴唇抿得直直的,看上去想要努力的笑,但是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生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一看就十分的不讨喜。
第二张则是画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站在阴影之中,光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周昭一眼就看到了那画的重点,在面具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方帕子。
他看上去连高矮胖瘦都让人分不清楚,更不用说年纪了。
整张画都是黑白的,唯独那帕子被染成了浅蓝色。
这画的是白十三娘匣子里的那方帕子,周昭的心不由得砰砰砰跳了起来。
她握着那画卷的手紧了紧,又看向了第三幅的图,这第三幅图是一张简单的山水图,在一个半山坡上点了一个黑色的点儿。
周昭猜想,这是真正的陈季元的墓地所在。
她这般想,也这般问了出声。
陈父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我亲自去过,一眼便看了出来。他想着我们若是去了那里,自是可以明白一切。”
这第四张画,上面画着一条大蟒蛇,在蟒蛇之中,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脸看不清。
但是周昭可以肯定,那襁褓是同酒坛里的孩子身上包的一模一样。
所以那个孩子,是假陈季元同白十三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