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大人看二人真的要走,彻底慌了神儿,顾不上许多,伸手就去拉扯陆泊年。
“还有你娘,我将你娘写到陆家族谱里...”
连带着叶卿卿也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还好陆泊年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才没出岔子。
他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被怒气攻占了。
先将叶卿卿交给怜青,“送夫人回去!”
叶卿卿知道他有些话要单独同老陆大人说,毕竟父子二人之间也该有个了解。
也不多说什么,只轻轻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着急,便由怜青扶着回了府。
\"不急。\"陆泊年站在高阶之上,气势逼人,老陆大人逆着光,一时之间晃了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里更是拿不准。
只觉得他似乎在笑,那笑有些渗人。
他不知道他当年丢弃的孩童怎么一步步变成了拿捏他生死的人,早知道...
早知道他就不会对他不管不顾,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父求子的局面。
“总要留着你的眼看看最后的好戏——看陆家如何被那位的裙带彻底绞碎,看陆家的牌坊怎么被御林军的铁蹄踏平,就像当年你们看着我娘亲咽气那样,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老陆大人觉得心停跳了一拍,他以为他是念着父子之情一直没有动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主动示好才能保住自己的一条命。
没想到,他却是觉得还不够,皇后他都要...他怎么敢想...
陆泊年突然扬手将他攥着的银票打翻。
“这些东西只有你看在眼里,你以为我对陆家出手是为了这些?你以为我隐忍这些年,是为了这些不起眼的身外物?你未免小瞧了我!”
\"年哥儿...\"苍老的呼唤混着祈求。
“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
天光泛着青灰,朱雀门外玄甲铁骑早已排列齐整,叶卿卿今日着一身三品诰命华服立在城楼前。
皇上亲自斟满犀角杯,稳稳将酒液泼在陆泊年战靴前,这是他攻打柔然的决心。
“陆卿此去,当如利剑破云,朕要柔然王庭寸瓦不留!”
陆泊年附身跪在湿漉漉的地上,似是承诺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孙承福适时捧上明黄锦缎盖着的匣子,“陆将军这是皇上专门让人准备的,祝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皇上并没有让人打开的意思,陆泊年也只是行礼谢恩,让手下将匣子收了起来。
站在叶卿卿身边的皇后留心观察着陆泊年的一举一动。
姜云宁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陆皇后,她时不时拿余光偷偷观察叶卿卿,她原本以为她会因为陆泊年的离开而黯然神伤,却不想在叶卿卿脸上似乎并未看到一丝伤感的痕迹。
她有些看不懂这个女人。
皇后的九尾凤钗垂珠微动,“将军夫人今日这朝服真是华贵。”带着鎏金护甲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姜云宁的肚子,这么突兀的动作,似乎在宣誓着什么。
叶卿卿只屈膝道:“皇恩浩荡,臣妇感念天恩!”
陆皇后淡淡一笑,就在叶卿卿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她又幽幽开口。
“镐京风大,夫人可要站稳些了。”
这是提醒,亦是威胁!
叶卿卿只恭敬地回了一声,“是”,随后微不可察地与皇后拉开了些距离。
多说多错,惹不起躲着些总是没错。
朝阳刺破云层,陆泊年剑指北方,十万铁骑齐声怒吼,声浪震慑人心,声声不息。
叶卿卿立在城前,只觉得一颗心要奔涌而出,交叠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努力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强端着波澜不惊的一张脸。
她想上前告诉他,什么攻破柔然,什么旗开得胜都是狗屁。
她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好好的回来见她,见他们的孩子!
满腔的话语最后都化作无言,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有沉默,只有同万千妻子一样,默默送走自己远征的丈夫。
玄色铁骑涌出城门时,陆泊年勒马回望,他的眸光定定落在叶卿卿身上,似乎在叮嘱她万事小心,又好像在安慰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叶卿卿还未来得及回应,陆泊年已经调转了马头,朝着城外奔去,她忽地觉得腹中一动,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了感应一般。
他们的孩子也知道爹爹出征了!
……
七月的蝉鸣让人心烦意乱,叶卿卿倚着窗棂发呆,手上绣歪的小兔子浸了薄汗,洇成两团粉雾,这个小东西她已经绣了七八日,也不见成效。
自从安和离了家,陆泊年带兵去了柔然,她就是这样无精打采的,不爱动,吃得也少,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她却眼见着瘦了下来。
\"快瞧这莲蓬,又大又嫩!“
苏娘子拿着两个水灵灵的莲蓬进了屋,陆泊年走后,她一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待在陆家陪着叶卿卿。
秦明歌提着食盒紧随其后,她虽然已经大腹便便,走起路来却是利索得很,完全不像已经有八个月身孕的样子。
“东市章婆的冰镇藕粉,西街小李家的荷叶鸡...”秦明歌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在小炕桌上。
叶卿卿依然没什么兴致,看着二人不过抱歉的笑笑,依然还是不愿意起来。
秦明歌使眼色让苏娘子拉她起来。
自己则摇起湘妃竹扇:\"你瞧瞧你不过五个来月,就懒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两个里,是你要先生的那个呢!\"
她指尖戳了戳叶卿卿绣绷上歪扭的小兔子,\"你这手艺拆了绣,绣了拆,也不见精进,再这样懒下去,就是娃娃落地你都绣不完这鸭子了!\"
“我绣的是兔子...”
“兔子...兔子...这嘴一时不听使唤...你这确实不怎么像兔子。”
苏娘子在她身后垫了靠背,“卿卿不是我说,你再这样消沉下去实在不成,都五个月了你这肚子也不见大,人反而憔悴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如何能熬到生产?即便到了生产的时候,你哪有力气生?”
屋外的蝉声忽地拔高,叶卿卿被吓得一个机灵。
是呀!要是这样下去,自己能顺顺利利地将孩子生下来吗?
毕竟这个年代的孕产妇死亡率是很高的。
陆泊年的出征,安和的离开,带走了她太多的精气神,她一直在离别里不能正视如今自己面临的处境。
而且,无论是陆皇后还是陆家都出奇的安静。
她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以至于她早已经忘记了应该未雨绸缪应对不测。
苏娘子今日的话,仿佛平地一声冷,一下子点醒了她。
她被苏娘子握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秦明歌看她不说话,以为是苏娘子说得太重了,对着苏娘子摇摇头,示意她别说得太直白。
苏娘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卿卿,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料长期以来一直对谁都淡淡的叶卿卿突然对着苏娘子婉儿一笑,“姐姐说得对,我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忘了疼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