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云姐眉飞色舞地多次讲过贺老四的故事。云姐讲述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既有对贺老四遭遇的同情,也有对他莽撞行事的感慨。她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你们知道吗?那个贺老四啊,真是太可怜了。他从仓寿县来的,才刚刚涉足服装行业两年,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他当初可是凑了 50 万才拿到那个独家代理权的啊,本以为能大赚一笔,结果呢?两年才卖出去这么一点,库存积压了 30 多万,他可怎么活啊?!”
贺老四看着服装行业不好干准备退出这行业,商量给批发商退货,批发商因为他没完成约定、且所压货物为过时衣服,便拒绝退货。贺老四几次三番来协商不成,想想一方面家里房租没挣出来,另一方面债主还在催要借款,加之所压 30 多万服装销售无望,绝望之下就走上了极端。
那次,在店里云姐正眉飞色舞地讲着她听来的八卦,那生动的模样仿佛她就是故事中所有事情的见证者。她的声音抑扬顿挫,手还不时地比划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贺老四的遭遇。阿丽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似在认真听着云姐的讲述,眼睛盯着云姐,可思绪却有些飘远。
“哎呀,你知道吗?据说那贺老四跳楼还有别的原因,她老婆背着他找了个 “小白脸”,贺老四自觉钱人两空,生活无望才跳楼!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云姐绘声绘色地说着,还不时配上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奇事物的兴奋。
当这个故事第七遍从云姐嘴里讲出时,情节中又增添了贺老四老婆的新内容。她似乎对这个故事有着无尽的热情,每讲一次都能加入一些新的细节。
阿丽笑着应和道:“云姐,您这消息可真灵通。” 然后她起身给云姐送包瓜子,边说:“云姐,吃点瓜子,润润嗓子。” 阿丽的动作很自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云姐接过瓜子,脸上笑意更浓:“阿丽啊,还是你贴心。” 她满意地看着阿丽,开始嗑起瓜子来。
阿丽又笑着说:“云姐,我这不是想着您讲得辛苦嘛。” 其实阿丽心里知道自己服装经销方面的知识、理论和经验,尤其是实际操作不足,所以总是借着给云姐送这送那的机会到店里来学学艺、取取经。云姐心里自然也知道阿丽的真正目的,但她也不说破,任由阿丽尽情地看,而不是像对待其他同行来时那样笑眯眯地 “关店谢客”。她知道阿丽是个努力上进的人,值得她这样特殊对待。
阿丽自己知道,当初进入服装行业,就如同当初的贺老四一样,仅仅是凭借着一腔热情一头扎了进来。那时候的阿丽,看到服装行业的光鲜亮丽,满脑子都是美好的憧憬。她觉得那些漂亮的衣服就像是会自动生钱的宝贝,只要自己涉足这个行业,就能轻松获得成功。她没有太多的经验,也没有深入地去了解这个行业的复杂规则,仅仅是被那表面的繁荣所吸引,就义无反顾地投身其中。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重重的一击。在服装行业里,从挑选合适的货品,到与供应商周旋,再到店铺的运营管理,每一个环节都是一道道难以逾越的关卡。阿丽一开始完全摸不着头脑,四处碰壁,整个人被搞得焦头烂额。
幸运的是,阿丽遇到了云姐。云姐就像她在这个行业里的一盏明灯。云姐教会了阿丽很多东西,从如何辨别服装的质量好坏,到什么样的款式适合不同的顾客群体;从如何与供应商谈判争取更有利的价格,到怎样巧妙地管理库存避免积压。云姐总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传授给阿丽,还在阿丽遇到困难的时候,积极地为她出谋划策,多方提供帮助。
在云姐的帮助下,阿丽才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服装行业里一步步扎下根来。虽然说现在表面上看来经营得不错,自己也貌似非常懂这个服装行业,但仍然面临着许多棘手的问题,如衣服得退换货问题等等,常来云姐店里坐坐便是阿丽找到的最好的“充电方法。”
而这次阿丽表面上在听着云姐绘声绘色的讲述,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她的眼睛有些恍惚,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和忧虑。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自己那三家店里堆积如山的陈货。那些陈货就像一个个难以解决的难题,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她看着那些积压的货物,就像看到了自己在这个行业里挣扎的现状。她想着那些投进去的资金,却换来了这么一堆卖不出去的东西,心中满是无奈和焦虑。
云姐似乎察觉到了阿丽的心不在焉,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原本眉飞色舞的表情也变得关切起来。她转过头,看着阿丽问道:“阿丽,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阿丽被云姐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回过神来,连忙挤出一丝笑容说:“没,没什么,云姐,我就是有点累了。” 她试图用笑容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牵强。她知道云姐是关心自己,但她又不想把自己的烦恼这么轻易地暴露出来,毕竟在这个竞争激烈的行业里,自己的这些问题就像自己的弱点一样,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她试图掩饰自己的忧虑,但那勉强的笑容却出卖了她。
云姐看着阿丽,语重心长地说:“阿丽啊,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就跟云姐说说,说不定云姐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和关切,就像一个大姐姐在关心自己的小妹。
阿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云姐,我那店里有好多陈货,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她不禁暗暗叹气,心想:“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那些陈货要是卖不出去,可就亏大了,这不就是贺老四得翻版吗!。”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云姐想了想,说:“阿丽,你可以试着搞搞促销活动呀,或者搭配着卖,总会有办法的。” 云姐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阿丽点点头,说:“云姐,您说得对,我回去试试。” 其实,促销的办法自己用过若干次,尤其是近段时间,但收效甚微,急得店员小翠几次跺脚说到 “促销折扣这么大还不出手,这些买衣服的人真不识货啊”。阿丽心里也很无奈,她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阿丽心里默默地算着账,虽说从账面上看是略有盈利的,但这盈利的前提是那些积压的库存能够顺利销售出去。而她自己清楚,自己在这行业里还算是个新手,眼光比起初中毕业就开始从事服装贩卖的云姐来说,确实是差了那么一些。就比如那些她觉得和云姐店里款式差不多的衣服,云姐总是能卖得又快又好,可她自己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这让她着实头疼不已。
回忆起初识贺老四在市场里忙碌的身影,阿丽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和深深的忧虑。她觉得自己在这个行业里就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找不到正确的道路。
“云姐,以后我可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阿丽轻声咕哝道。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一片即将飘落的羽毛,轻得几乎要被周围的空气吞噬。她的眼神有些游离,不敢直视云姐的眼睛,仿佛那里面藏着自己的怯懦与不安。
阿丽深知自己在服装行业里只是个外行。从最初决定踏入这个行业开始,她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没有方向,只能凭借着一腔热情横冲直撞。每一次做决策时,她都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因为她知道自己缺乏足够的经验和专业知识。
在进货方面,她常常因为自己所认为得流行款式与顾客所认为的流行款式不一致而进了一些滞销的款式,导致库存积压。在与供应商谈判时,她也总是因为不懂行规而处于劣势,无法争取到更有利的条件。这些经历就像一道道伤痕,刻在她本就脆弱的自信心上。
而如今,看着自己店里那堆积如山的陈货,她的内心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笼罩。她感觉自己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独自航行的小船,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这种不自信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这是她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她的内心无比的没底,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改善这种状况。她轻声说出这句话,既是在提醒自己要谨慎,又像是在向云姐发出一种微妙的求救信号,希望能从云姐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和指引。
云姐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咱怕啥?!贺老四又不懂什么衣服好卖,不好卖了咱调调货不就卖下去了,大不了咱怎么来的怎么出。” 云姐的话听起来很洒脱,但阿丽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姐说的这些恰好就是阿丽的弱处。当初,为了破解阿丽晕车、业务不内行以及批发商不愿意给调换货等难题,阿丽和小贾可是绞尽了脑汁。
从表面上看,批发商是有给经销商调换货的义务,但服装经销行业有个行内规矩是大客户调换货量控制在 30% 以内,小客户在 10% 以内。小贾和阿丽也非常清楚这个规矩,因此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以量取胜。他们在不同县市区开了三家店,把衣服同时放在三家店售卖,还与批发商商定可调换货比例在 45% 以内。想着不好卖时可以首先在内部调换售卖,万不得已再与批发商调换。这在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看来,简直就是个完美计划,可他们却不知道批发商还有自己的小九九。
那些可能畅销的款,批发商经常不足量、不及时地给阿丽供货,他们害怕一旦滞销,调换货量太大,那样会将所有的压力全压在自己身上,尽管再合同里有约束条款,但是非常难执行。
而那些销量一般的货物则统统压给了阿丽,一年后当阿丽发现了这个潜在规则后,一部分陈货就这么被压下了,而这些事就连和阿丽关系最好的云姐也是装作不知道。
“花钱买教训吧!算算咱也不大亏!” 阿丽自己宽慰道,她尽量不把这些负面信息告诉小贾,毕竟商场如战场,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想让小贾为自己担心,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这个行业里是如此的无助。
而阿丽不知道的是,小贾其实全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阿丽,这行业的水太深了,不行咱就退出吧,我的工资养老婆没问题!” 小贾看着阿丽在这个行业里辛苦挣扎,心中满是心疼。
“不,我看这行还算不错,利润至少 30% 以上!” 她宽慰小贾。在经营服装一年后,已经数不清小贾有多少次这样动员她,其实阿丽清楚,作为一个大学毕业的女人来说,自己也很无奈,“我不干这行,还有那个行业可干?!”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社会上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立足之地并不容易,服装行业虽然困难重重,但她还想再努力一下。
但这次 “贺老四事件”,却让小贾彻底爆发了。“坚决不能再干下去了,阿丽!火灾无情!上有 1822 年,广州十三行附近一家饼店失火,波及十三行。大火烧了七天七夜,价值 4000 万两白银的货物和贵金属全被融化,清朝最鼎盛时期一整年的财政收入就这么蒸发了。下有你亲身经历过的这次贺老四事件。万幸,你这是在批发市场遇上火灾,万一咱的店……!” 小贾引经据典地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坚定,他不想再让阿丽在这个危险又充满不确定性的行业里冒险了。
“再说阿丽,服装行业水太深,你算算,咱这两年不就挣了一堆衣服吗?!咱还不如你去干个临时工,也比卖服装剩下的钱多!” 小贾的话虽然有些直接,但却是事实。
阿丽听着小贾的话,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她真没想到小贾如此清楚她的账,她也不得不佩服小贾说的对。她深埋在小贾的胸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里包含着委屈、无奈和对未来的迷茫。她觉得自己在这个行业里的努力都像是一场空,所有的梦想和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了。
就这样,他们的服装经销生涯就此了结。正如小贾所言,盘账完毕,还上借款和房租后,共结余 103.4 元,还有剩余的老头衫 123 件、妇女灰褂 47 件、大花棉袄1 9 件、棉猴 61 件、涤纶布裤 73 条、腈纶布裤 67 条,以及其他若干杂七杂八的衣物。阿丽望着这堆衣服,心中满是感慨,曾经的梦想和努力,最终都化作了这一堆卖不出去的库存。而生活还得继续,未来的路又该何去何从呢?她的心中充满了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方向在哪里。
“阿丽,马总安排了个紧急任务,我马上出发到丘西县出差。”正在苦恼的阿丽被贾晓臻的bb机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