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君九宸正在书房批阅奏折。
离京几日,那奏折已然堆积的如同小山一般。
原本君九宸是交代了任何人不能打扰的,可是随风听到宋晚来了后,却没有任何迟疑的将她直接领到了书房外。
而正如随风所料,他进去同主子回禀后,主子连头都没有抬,便说了一个“好”字。
宋晚就这样一路顺畅的进入了君九宸的书房当中。
见着君九宸仍未抬头的落笔,宋晚并未急着开口,只静静立在一旁顺手替他研墨,目光落在那桌案上的奏折和他笔走龙蛇的笔尖上,似乎在想什么。
片刻后,君九宸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为了苏翎儿的死而来?”
对于君九宸能猜出她的来意,宋晚并不惊讶。
连她都已经知晓的消息,又何况他?
只放下手中的墨。
“王爷这般淡定,可是已然有了对策?”
君九宸闻言,只将手中的奏折合拢,放下笔,轻描淡写的道。
“对策?”
“没有。”
宋晚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有些语塞。
“王爷便不担心太后因为苏二小姐的死,记恨与你?”
“她毕竟是陛下的生母。”
君九宸只身体朝后,靠在宽大的座椅背上,抬眼看她。
“已经发生的事,又何必担忧?”
宋晚闻言眉心一跳。
“太后已经同王爷翻脸了?”
君九宸却只缓缓摇了摇头。
“正好相反。”
“今日下朝后,我同上官羽一同去求见过太后,本是想彻查苏翎儿的死。”
“谁知本王去的时候,她不仅言语间对我没有丝毫的责怪,面上的笑容还比平日多了几分……。”
“就如同……苏翎儿的事根本不存在,也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一般,还下令要让苏翎儿尽快入土为安……说她已然留了遗书,为了她的颜面,不必再追查。”
听到这话,宋晚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苏瑾月那般疼爱苏翎儿,愿意为了她独自与漠北人周旋,又怎会对她的死毫无反应,对君九宸一丝怨怼也无?
除非……
她在伪装。
而真正的隔阂,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
“既然如此,王爷预备如何将这矛盾化解?否则怀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虚而入,拉拢太后的。”
“若是她当真偏向了怀王……”
君九宸听着宋晚的欲言又止,只看向她,认真的开口道。
“苏翎儿的死本就有些蹊跷,可不管她究竟为何而死,其实都同本王没有关系。”
“是苏瑾月自己的一意孤行害了她。”
“若她当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反而因此恨上了我,那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加上怀王一党见缝插针的从旁挑拨,若是她耳根子软,你觉得,这样的事,本王可以化解多少次?”
他已然替苏翎儿解除了和亲漠北的危机。
苏瑾月只要当作此事没有发生过便一切都相安无事。
可是……她却非要再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没有同他商议的情况下,强行给他赐婚。
他也给过她无数次的机会了,是苏瑾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算计他的婚事,他自然得让她看一看他的底线。
否则如这样的事,日后只会无穷无尽。
至于苏翎儿……她或许无辜,但他并非什么圣人。
没有责任用自己的婚事对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负责。
他,问心无愧。
君九宸想着继续语气清冷的道。
“而且,一旦送他们母子坐上那个位置,许多东西便不是本王能控制的了的,这一点,从扶持云烨登基的第一日起,本王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
“如今,不过是开始罢了……”
“待陛下长大成人,或许便是本王什么都不做,我这个人,我手中的兵权,都极有可能成为帝王心中的一根刺。”
“人心如此,人性如此,既强求不得,又何必挣扎。”
宋晚又何尝不知道君九宸这番话说的是对的。
如今,小皇帝登基不过半年,苏瑾月便已然有几分拎不清,更何况以后……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
难免让人心中唏嘘罢了。
宋晚想着,看了一眼君九宸桌上那堆满的奏折,不由将方才便藏在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王爷既然早已将一切看清,当初……又为何还要扶持他们母子上位呢?”
幼帝登基的这半年,都是君九宸帮着处理奏折,即便怀王一党虎视眈眈,可政务上却几乎没有出什么岔子,让怀王有机会寻到什么可乘之机攻击于他,可见他心有丘壑。
而这样的一个人,既然当初杀入了上京,又有着那样的身份……
为何不趁机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呢?
如此,也不必如现在一般,受制于人…
他瞧着,可不是那种喜欢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手中掌握的人。
君九宸闻言却没有立即开口说话,只将目光静静的停留在宋晚的脸上。
为什么?
上官羽也曾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一个对将来没有期许的人,又何必惊惧以后呢?
那时,他亲眼看着她坠落悬崖,她最恨的魏皇后也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只想要将所有漠北的将士都安顿好,再从魏皇后口中问出真相,将母亲的仇报了,足矣。
至于那个位置,他从不曾想过。
因为他深知,自己是从杀戮与仇恨中走出来的,那些经历,早已经在他的心中扎根,也知道旁人都说他性子有些偏执,所以……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做一个明君,仁君。
他觉得自己……更适合做一把刀。
但四皇子不同,他尚且年幼,如同一张白纸一般,只要上官羽用心教导,他便有更大的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而他,只要做好这把刀,在那些可能有的猜忌,忌惮来临前,将朝堂中的那些污垢铲除而已。
而当小皇帝长大,懂得将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之时,想必已然是一位合格的帝王。
那时,他孑然一身,他要他手中的兵权也好,要这条命也罢,他给他便是。
只是如今……
却不同了。
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