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正厅中,上首左右两个位置各坐着谢坤与傅诏。
二人虽同朝为官,但因着傅诏的性子,谢坤与傅诏说过的话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不过,傅诏是年轻一辈中为数不多让谢坤另眼相看的,毕竟傅诏虽是傅庆堂那老狐狸的儿子,但这一身官职却是他自己实打实挣来的。
否则,当傅庆堂提起让傅诏与自家女儿相看时,他也不会同意。
只是…
现下略有些尴尬罢了。
二人聊了些朝堂之事,便再无话可说,只一杯一杯地饮着茶。
谢坤命人再一次去请谢沛凝,然后有些歉意地对傅诏说道:
“让傅将军久等了,许是沛凝知道你来此,于是先梳妆打扮一番,再来见你呢!”
傅诏略略低垂着头,他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说道:
“无妨、无妨…”
他先前面对谢坤与面对其他官员无异,可今日却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人家宝贝女儿的耳坠子还在他的袖口中放着呢…
谢坤没有看出傅诏的心虚,只干笑了两声,没话找话道:
“女子啊,打扮起来就是麻烦,尤其傅将军前来,沛凝十分重视,定会好好打扮…”
话还未说完,谢坤便住了嘴。
只因正厅门外的小道上,一个女子身影袅袅正朝此处而来。
是谢沛凝。
她只简简单单穿了一身素色的锦裙,脸上未施粉黛,头上只一根玉簪子。
这模样不像是要见情郎,反而…像是去奔丧。
谢沛凝走进了正厅,只稍稍屈膝行了礼,便径自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离傅诏不远…但也不近。
谢沛凝面无表情,没了往日得体的笑容。
这一幕看在傅诏眼里,越发证实了他的猜测,他喝醉的那晚,真的对谢沛凝…
傅诏知道清白对女子意味着什么,他也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行过逾矩之事,于是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袖口中的耳坠子都好似开始发烫,灼得他一双手不知该如何摆放。
原本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谢坤纳闷地看了一眼谢沛凝,又偷偷扫了一眼傅诏,心中腹诽这二人莫非是吵了架…
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谢坤终是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正厅,独留傅诏和谢沛凝二人说话。
为了避嫌,正厅的门依旧大敞着,院中有几名婢女候着,能看清厅中人,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
谢沛凝心中不好受,但仍强打起精神来抬头看向傅诏。
她的唇角刚刚勾起,却又耷拉了下去。
谢沛凝一脸颓色,对傅诏说道:
“抱歉,我真的笑不出来。”
傅诏攥了攥拳,沉着声音道:
“该…该说抱歉的是我。”
谢沛凝听到这话,眼眶便红了。
她方才在来的路上,已经设想过傅诏会如何拒绝这门婚事,她也下了决心定不会像被抛弃的女子一般哭哭啼啼,可没想到傅诏一句‘抱歉’,她的心头便决了堤。
谢沛凝摇了摇头,垂眸轻声道:
“谈何抱歉,毕竟是我缠着你…”
傅诏一愣,谢沛凝的意思是…那晚是她主动…?
傅诏忙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缓了缓心神。
片刻后才说道:
“不管如何,我是男子,这事…是我不对…”
谢沛凝苦笑一声,又摇头说道:
“不能因为你是男子就算在你头上,这事毕竟…对你名声也有损。”
傅诏此刻脑中已然乱如一团,他没想到谢沛凝的想法竟如此…超前,在她看来,没了清白这事男女都有份?
这想法一旦进了脑子,傅诏突然觉得他如今已经…不清白了。
傅诏轻咳一声,拧着眉说道:
“就算谢小姐能看得开,世人却不会这般想,更何况此事定会影响到你以后的嫁娶,我…我是天大的罪人!
谢小姐需要我如何、如何赔偿你,你尽管开口,若是…若是…”
傅诏正想说,若是想让他娶了她,傅诏定二话不说。
可谢沛凝却倏然抬头,打断了傅诏的话:
“傅将军!”
傅诏一怔,忙应道:
“谢小姐请说。”
谢沛凝看着傅诏,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出来。
她面无粉黛,苍白的脸上淌下两行清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傅将军…傅哥哥,不管过去多少年,你在我心目中依然是那个为我解下外袍,披在我身上的少年。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是我无法将你从我心中抹去,硬是想要给你我二人创造可能,我想…万一你会喜欢上我呢?”
谢沛凝垂下眉眼,无奈地笑道:
“是我失败了,即使我努力地靠近你,你还是无法喜欢上我。
此事,我会同父亲和媒人讲的,你不用担心。”
傅诏看着谢沛凝脸上不停滴落的眼泪,这才反应过来,二人所言似乎…大相径庭。
傅诏迟疑问道:
“谢小姐说的是你我相看一事?”
谢沛凝顿住了,她脑中灵光一闪,今日婢女前来禀报说傅诏亲自来府中致歉,她便以为说的是拒绝二人婚事这件事,可若…不是呢?
想起自己方才所说,谢沛凝觉得有些难堪,她慢慢拭去眼泪,试探问道:
“傅将军…说的不是此事?”
傅诏伸手从袖口中将那只金丝环玉的耳坠拿了出来,问道:
“这耳坠是谢小姐的吧,那晚我喝醉,听说是谢小姐将我送回府的,可是第二日我却在衣服上发现了这只耳坠。”
谢沛凝看清傅诏手中的耳坠,目露惊喜,她起身走到傅诏身前将耳坠接过,说道:
“我寻了这耳坠许久,原来是落在你这了。”
耳坠失而复得,谢沛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可下一刻她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一双美眸觑向傅诏,慢慢说道:
“傅将军难道以为我们那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