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他更听话。当天晚上郑黔就将衣柜里最好看的那件外套准备出来了,第二天起床后美滋滋的套上照了两遍镜子。
外面的天气果然阴恻恻的,团团乌云聚拢翻滚,正酝酿着一场风雨。
拉上外套拉链,郑黔揣着兜走在路上。
阴暗的天空下,被人丢弃在街上的透明食品袋时而被风抛上高空飞舞,时而落下贴着青砖路面匍匐。鸟雀低行,挨着行人头顶飞过。
天气不好,总是在槐花路那家杂货店门口摆棋桌对弈的那几个老爷子也就没出来。
郑黔路过那里不见自己的忘年交们有些不习惯。依他们对象棋的痴迷程度来看可以说是一天不摸棋就手指头痒痒,现在说不定约在了家里正玩着呢。
一个人走完颇为冷清的街道,303公交车正巧准时到站。
郑黔前脚上车后脚雨就落下来了。
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车窗上,窗户很快因为水雾和蜿蜒流下的雨水变得模糊。路边景色也瞧不清了,像是被打上了一层厚重的马赛克。
唐皓喆在微信上发消息说今天天气不好能不能歇一天。
已经坐上车前往目的地的郑黔不置可否,只回了三个字:[问你哥。]
唐皓喆当然不可能问了,除非他想让自己的屁股开花。
今天上午的课还是正常进行。
课上到一半时郑黔心血来潮要听写英语,什么都没记住的唐同学临阵磨枪,捂着耳朵生无可恋的大声背着课本上圈出来的单词短语。
郑黔整理着书桌上的资料,见他努力心里是欣慰的。整理完资料后亲自帮他准备了听写要用到的白纸、铅笔、橡皮。
“老师,我已经不是小学生了,不要用铅笔,要用黑色碳素笔!”唐皓喆也只能在这方面提提意见了。
“铅笔方便擦改。我不想再看到你拿修正带或是修正液和泥的场景了。”
郑黔最擅长含笑吐针。
唐皓喆被刺了个半穿,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了一回。但他无力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有过这么个伟大的战绩——一个单词涂改了几十遍。
“老师你别笑了,瘆得慌。”
郑黔耸耸肩,“背你的单词,待会儿错十个及以上是要留档案的。”
“……什么档案?”
“学习档案。记录你的学习情况保存你的学习成果方便你哥查看。”
唐皓喆:“……”走狗!什么老师,分明就是他哥的走狗!
郑黔不逗他了。
在屋里待久了有些热,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起身溜达了两圈。
空调开二十七度有些高了。拿起遥控想调低一些时被三心二意学习着的唐皓喆发现并制止。只见他干咳了两声,抬着下颌学着他哥的样子道:
“老师。身体不想要了?知不知道温度调低了是要感冒的,非要冻出病来才能老实?”
郑黔眉梢挑起,轻笑着摇头,把遥控器放回了原地。“说的有道理。”
他无聊的走到窗前,寻思着趁唐皓喆背单词的空档欣赏欣赏雨景。站在高处视野开阔,街道和偏矮的楼层尽收眼底。
风景没看几眼,窗台上的一个玻璃边小相框很快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郑黔不由自主的拿起来,想要看的仔细一些。
照片中央的两个主人公站在金黄的沙滩上,背后是退了潮的海。背景很杂乱,除了海还有很多旅客。由此可见这并非是特意拍的写真,而是随手拍来记录生活的。
画质不是很清晰。照片中唐黎把手放在唐皓喆的右肩,戴着黑框眼镜,笑得青涩。
…那时的他没现在稳重成熟,不过却带着青年独有的朝气与魅力。他的阿黎,哪一时期都漂亮好看的很。
“老师,是我帅还是我哥帅啊?”
郑黔正看的入迷,陡然被一声调笑的嗓音拉回现实。
“你哥帅。”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阿黎旁边的小孩儿吃着棒棒糖一脸傻样儿,没看镜头,而是指着脚下红桶里的东西。
皓喆现在也还没长开,不过能看出模样和他哥有几分相像,想必以后也丑不了。
“那是八年前照的。我哥二十,我六岁。他当时上大学兼职赚到了第一桶金,暑假带着我去海边玩了。”
唐皓喆把脸从英语书中抬起来,抠着手指远远看着那张照片。
那时候他妈还没跑,不过已经在准备跑了。过完暑假,他妈就把他丢给了他哥,自己跟着一个男人去外地组建家庭了。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是怎么被他哥拉扯大的。
因为他,他哥上大学没法住宿舍。只能在外面租房子,在学校上完课还要去做兼职,做完兼职还要回家给他做饭。
那几年是最难的时候,冬天住在没暖气的屋子里。可就算过的难,哥哥也没有让他吃了上顿没下顿。
没有爸妈他照样很幸福。
唐皓喆吸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没少让他哥费心。当下便决定戒游戏一天,悬梁刺股,惩罚自己必须背会这篇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