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先生洪太太急着出国,快马加鞭,手续办得很快。
顾印湖喜滋滋,对谁也没说。得选个好时机宣布。
临近端午节,顾印湖嘴馋,想吃曹祥泰的绿豆糕。怂恿顾盼盼找爷爷奶奶要。
以往,顾明堂一般提前一周,去司门口的店子排队购买。
“还早呢,现做的绿豆糕只有五天的保质期。”
顾盼盼撒娇,偏要。
何翠兰下命令:“老头子,死脑筋,绿豆糕非要等到端午节吃吗?”
顾明堂放下报纸,回屋拿钱,到门口换鞋。
何翠兰继续:“买四盒,一家一盒。”
顾明堂回头嚷嚷:“绿豆糕保质期短,待到那两家来,早就放坏了。”
“你不会给他们送过克?”
“个死老太婆,就晓得使唤我。”
晚上,顾印湖一边吃绿豆糕,一边看电视。
曹祥泰百年老店,绿豆糕的颜色正,添加了猪油,香而不腻,松软爽口,豆沙馅不黏牙,齿间沙沙,能嚼出白糖的颗粒感。
《武林外传》里,郭芙蓉和吕秀才智力比拼。
顾印湖笑着睡着了。
叮铃铃,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顾印湖被震醒,伸手摸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
“你好,请问您是钱冰的妻子顾印湖吗?”
“是。”
“我这里是中南路派出所,麻烦你到我们所里来一趟。”
顾印湖脑袋嗡地一下,牙齿打架:“钱冰,他,他干什么啦?”
“涉嫌pc.”
顾印湖不及多想,翻身下床,穿衣服,冲出门外。
正值午夜,路灯高悬,光线惨白。路上行人,屈指可数。
顾印湖呼哧呼哧,身体沉重。离中南路派出所不远,但她心急如焚,拦了一辆的士。
几分钟后,的士到达目的地,她匆忙下车,冲入派出所。
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只大棒,兜头敲在她的脑袋上。
五六个人蹲在地上,男的打赤膊;女的几乎半裸。其中包括钱冰,只不过,他穿着t恤长裤,衣着整齐。
看到她来,钱冰站起身,并无愧色。“你怎么来了?”
顾印湖冲上去,踮起脚跟,狠狠地甩过去一巴掌。
钱冰怒吼一声:“我没干坏事!”
警察没想到,请来的是一个孕妇。赶紧搬过来一把椅子:“大姐,您啊先坐。我们办一哈手续,他等会儿可以跟你回克。”
“怎么回事?”顾印湖的声音颤抖。
“我们所执行市局安排的扫黄行动,突击检查附近的娱乐场所。这伙人在一个KtV的包房集体淫乱。”
顾印湖的嘴唇发抖,身体发抖。
“不过,你的老公没有参与。我们进克的时候,有个女的要扒他的衣服,被他推到了地上。现在,我们核对一哈身份,你可以带他走。”
另一个警察凑过来,说:“你老公是医生吧?我好像在七医院见过他。”
顾印湖思忖:【太丢人了,不能让别人晓得他的身份。】
正要回答不是,钱冰说:“我下海了,早就不是医生。”
顾印湖只觉得两腿间发热,身体发软,屁股往下滑。
钱冰冲过来:“老婆,你怎么啦?”
警察伸出手指,朝他喊:“你老实点,退后!”
钱冰大叫:“我老婆要生了!”
民警们慌了。所长年纪大,有经验,掏出车钥匙,丢给一个年轻警察:“现在拦的士困难,你送他们上医院。快!”
顾印湖被扶上车。警车一路呼啸,停在省妇幼的门口。
钱冰伸手臂,要搀扶顾印湖下车。顾印湖睁开眼,睃了一眼窗外。虚弱地说:“我在陆总做的产检,往回开,克陆总。”
年轻警察埋怨钱冰:“刚才经过陆总,你不说。”
“我也不知道她要在陆总生。”
“你这个老公是么样当滴,你老婆做产检,难道一次都冇陪?”
钱冰脸上并无愧色:“我工作忙。”
顾印湖苦笑,是,钱冰忙,忙些什么,她不知道。他早已辞去医生的工作,她今天才晓得。
警车开到产科楼下离开。钱冰扶顾印湖上楼。
钱冰建议:“我打电话,叫你妈来?”
顾印湖喘吁吁:“妈年纪大了,不能折腾她。你给大哥打电话,让大嫂来。”
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人,就是于蓝婷了。
于蓝婷身强体壮,又有经验。
钱冰迟疑:“你和她,老吵架。”
“没事,她会出力的。你不懂我们。”
钱冰不懂女人,更不懂武汉女人。武汉女人刀子嘴,明面上具有“亮剑”精神。但是在危难时刻,却能不遗余力地互帮互助。
顾印湖被送入候产室,宫缩阵阵,痛得她大喊大叫。
护士喝斥:“我滴天,生个伢而已,叫得吓死人。不要叫了!”
顾印湖不听。叫声震天。
走廊外,传来于蓝婷的声音:“姑子呢?哎哟,叫成这样,痛死了。”
顾印湖松口气,不叫了。
于蓝婷:“姑子从小没受过磨难,妹夫,要不剖腹产吧?”
钱冰不同意。
“还是顺产好,大人恢复得快,小孩受过挤压,以后免疫力强。”
顾印湖睡着。不知过多久,疼醒。又开始大叫。
走廊外,于蓝婷和钱冰展开新一轮的谈判,钱冰仍然不同意剖腹产。
顾印湖和于蓝婷里应外合,向护士吵嚷,要剖腹产。
“我30多了,高龄产妇,疼死我,你负得了责吗?”
“你老公不同意剖腹产,我们也冇得法。省点力气,别说话了!”
一个大白天疼过去,顾印湖奄奄一息。
晚上六时许,宫开三指。顾印湖被推入产室。
“护士,我饿,口渴!你克叫我老公,给我买点吃的。”
护士跑到走廊,传达顾印湖的指令。
医生护士做准备工作,顾印湖满身是汗,躺在产床上。
电视里演的,老公可以陪产。夫妻深情对望,共同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她多希望,钱冰能在身边,握住她的手,给她以力量。
“来了来了,吃的喝的都来了。”于蓝婷的声音响起。
护士接过来:“产室已经消毒,你止步,家属不能进来。”
顾印湖挣扎起上半身,扭头问:“钱冰呢?”
于蓝婷气愤愤:“他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跑了。老婆生伢,竟然不守在这里。我信了他的邪!”
护士端进来一碗馄饨。晓得她不方便,于蓝婷搞来一支超粗的吸管。吸管可吸馄饨,又可喝汤。
顾印湖吃饱喝足,力气回归。深提一口气,又呼出;再吸再呼。
“我的伢,要出来啦!”
白大褂们回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头。赶紧跑过来接住。
嘹亮的哭声,响彻了整个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