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林漉,谢明晏便和荆叔匆匆离开了。
折腾一天,林漉也累了。简单收拾过行李,她躺上床,长长地舒了口气。
房间的布置是小清新田园风,家具不多,整洁又温馨。
楼梯上那一摔,把手机屏幕摔碎了。虽然还能使用,但触感不太灵敏,裂纹也影响观看。
她打开地图,最近的维修店在十公里外的县城。
肚子咕咕直叫,她又点进外卖软件,界面空白一片。
林漉泄气地熄灭屏幕。
房门被人敲响,她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下床。开门一看,意外见到了谢明晏。
他端着一个木托盘,一碗面条热气腾腾,汤汁表面泛着油光,香味四溢。
林漉眼睛一亮,克制住食欲,矜持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谢明晏颔首:“民宿包含一日三餐,今晚临时有事,餐食有些简朴,抱歉。”
林漉看着盖在面上的厚厚一层肉片,对“简朴”的评价抱持怀疑。
她接过托盘,谢明晏又从兜里掏出一瓶碘酒和一包棉签:“脚上磨破的地方记得消毒,以免发炎。”
……没想到,那么小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
还挺周到体贴的。
刚刚受了对方的照顾,不说点什么感觉不太礼貌。林漉抿了下唇:“印泥工作坊的问题处理好了?”
谢明晏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挑了下眉:“只是初步了解情况,具体要等明天去县城再看。”
“你要去县城?”林漉抓住重点,“能不能带上我?”
她亮出手机,语气诚恳:“屏幕摔碎了,需要去县城修。我自己去,进出景区还要重新买票,很贵的!”
谢明晏几乎被气笑了:“林小姐还真是精打细算。”
他放下药品,临走前撂下一句:“明早九点出发。”
-
翌日,林漉按照约定时间,早早在楼下等着。
即便不见什么重要人物,林漉还是画了一个精致的全妆。
谢明晏与她道了声早,视线有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又移开了。
路上,谢明晏负责开车。通过他和荆叔的聊天,林漉捋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荆叔是传承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八宝印泥制作技艺的手工匠人,数十年来坚持在实体工作坊销售作品。
县里一家印泥厂钻了销售渠道的空子,打着荆叔的名号,用机械生产的印泥谎称是手工制作的八宝印泥,在网店售卖。
买家发现问题后,误以为是荆叔造假,扬言要把自己的购买经历发到网上,让大家避雷。
荆叔昨晚和买家电话解释了很久,才把原委解释清楚。并且根据买家提供的物流信息,锁定了那家山寨印泥厂。
这次,他们就是来搜集山寨厂侵权证据的。
手机维修店和山寨厂间隔一个路口,谢明晏把林漉放下,叮嘱她修理完在原地等着。
她的手机是热销款,维修店里刚好有配件。一个多小时后,屏幕焕然一新。
谢明晏和荆叔还没回来。
林漉左右无事,打算去山寨厂门口等着他们。刚过路口,便听见一阵激烈的争吵。
“你们欺骗消费者还有理了!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本就不好传承,这样的行为对我们有多大伤害,你们知道吗?!”
荆叔一改往日的温吞模样,激动地吼道,本就清瘦的身板颤颤巍巍。若不是谢明晏拉着他,恐怕就要上去动手了。
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黑皮衣的胖子,估计是山寨厂的负责人,眼里写满不屑:
“你自己没有吸引买家的能力,还反过来怪我们?别以为自己是传承人就多了不起,没人买没人学,这项技艺迟早在你手里绝了根!”
“你!”荆叔急火攻心,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力气,挣开了谢明晏的拉扯,冲上去给了胖子一巴掌。
胖子踉跄几步,顿时来了气。手臂上横肉一甩,瓷印泥盒狠狠朝荆叔掷去!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荆叔根本没反应过来,骤然被谢明晏拽到身后。
“荆叔,小心。”
谢明晏抬手抵挡,印泥盒正中他的小臂,“砰”的一声裂成无数碎片,四下飞溅。
其中一片划过他的眉尾,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来不及思考更多,山寨厂的保安已经拿着棍子蜂拥而上。
谢明晏和荆叔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无奈之下只得先撤出来。
林漉早就拉开了车门:“快走!别和他们纠缠了!”
三人纷纷坐进车里,引擎一阵轰鸣,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回程的路上,车里异常沉默。
荆叔从上车开始就用双手捂着脸,颓唐地瘫在座位里。
林漉终究是看不下去,轻声安慰一句:“您先别急,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犯了错,肯定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谢明晏从后视镜里瞥了林漉一眼,没想到她作为旁观者,会主动挑起话题。
荆叔放下手,疲惫地摇摇头:“小林,谢谢你啊。打官司什么的我都不怕,唯担心的是,我的确没有吸引顾客的能力。”
“打不开市场,也没人来学,万一这门技艺真的毁在我手上,我这个传承人……”荆叔的声音越说越小。
林漉思索片刻,语重心长地劝道:“荆叔,现在的年轻人购物习惯不一样了,您得多利用网络平台进行推广呀。”
荆叔不赞同地扭过头:“网上竟是些虚头巴脑的,况且你发了,就一定有人看吗?原来我们就守在工作坊里,踏踏实实干活就行了,那订单接都接不完!”
“实在点的方法也有,那您就找一些知名度高的大品牌合作,推出联名产品。我之前接触过几个项目,都靠这个办法起死回生……”林漉分析道。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谢明晏打断:“林小姐,非遗文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能单从商品的角度考量。”
“我们都不希望,流传千年的手艺和匠心,最后沦为迎合市场的工具。”
他的声音平淡,像一池静默的湖,无风也无浪。
林漉原本一腔好意,却被泼了一盆冷水,愠恼地咬了下唇:“是,我这个局外人物质又无知,什么都不懂,理解不了谢先生高尚的追求。”
她双手环在胸前,扭头望向窗外。
车厢再次堕入沉默,气氛比前一次更凝固。
好不容易回到村子,林漉在车一停稳的瞬间就跳了下去。和荆叔草草说了再见,也不看谢明晏,径直回了房间。
城市的窗外总有各种各样的噪音,喧嚣吵嚷,催着时钟转动。
乡下的空气是恬静的,偶尔一声鸟鸣虫声就是全部。时间放慢了流速,无形中有种抚平焦躁的力量。
林漉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渐渐静下心来。
仔细算算,她来到景区还没到一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四处转转。不知全貌就予以置评,何尝不是一种武断。
而且,谢明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她却一股脑把脾气都撒在人家头上。
要不还是去道个歉吧?
她想起谢明晏眉尾的伤口,拿起桌上的碘酒和棉签。
这还是他昨天晚上送过来的。
林漉定了定神,打开了房间门。
门前,一个高挑的身影遮住了走廊里的大半光亮。
她讶异挑眉:“谢先生……”
“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