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什么特例,人在伤心的时候,总想找人说说话,喝两口小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万愁来?
现代的姜和可是个标准的五好青年,兄弟一生一世一起走的豪情虽然有,但却从没喝过酒。没办法,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酷爱喝酒,而且酷爱的还是玉溪楼千金一斛的美酒。
野史甚至传闻仙乐朝少帝是喝酒活生生喝死的。
少帝也还是因此被打上了昏君的标签。仙乐朝有明君,有庸君,有暴君,而昏君一词,风姜算是开先河之人。
所以呢,酒虽好,还是少饮为妙。即使现在他是玉溪楼名义上的主人。否则又不知道多少人要对着他怒目而视了。
“客官里边请……掌柜的说了……您是贵客,本店菜品丰盈任君品尝。呃……我们掌柜的还说了,若是您来,只给菜,不上酒……”店小二并不认识风姜是谁,只隐约记得掌柜早先拿了他的画像指给每个伙计看。
“这人可以白吃,但是,凭他拿出千两黄金,也不能给一口他酒喝。谁给了,大门朝那边开,一起出去喝西北风去吧。”
为了一家老幼,每个伙计都将丞相大人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比掌柜那张麻子脸还要牢。
只是画像里的男子可不似真人这般古怪。谦谦君子倒是不假,可“温润如玉”四个字,这人实在是沾不上边。
反而像那衙门里出来的,那些穿红戴绿的大人们,自有一种威严在里头。
人说掌柜的画艺举世无双,却不想仅是形似,而非神似,看来世上果有虚名一说。亏掌柜的还天天在人前自卖自夸。
“酒?没有。给他白开水!”
“何必如此呢。”风姜知他性情便是如此,自然也不甚在意,“从前咱们不是经常一起喝酒么。”
“后来,你不是把我扔到南楚部了么。放逐了我这么多年,也不说遣使报个平安。一转眼,我回来了,你却成了阶下囚。”那掌柜本是个很健谈的才子,对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并不刻意加以掩饰。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些事可以刺痛人心。
这小二也是个伶俐人。听自家掌柜言谈,便知这古怪的青年人与他交情不浅。
的确如此,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自然不知,说书人口中风流倜傥的小徐探花,便是其貌不扬的自家老大。
更不知道,仙乐朝小徐探花亲近当今圣上,更盛过那前朝废帝。
片刻,那古怪的青年徐徐开口,依旧笑得玩世不恭:“你还不是陪我这个阶下囚醉生梦死了七年。”
“那天你喝得太多了,本来你只需再忍耐些时日。巫臣他们就可以……”
巫臣的计划他不认同,但仍是选择了缄默。只是没想到风姜如此省事,自裁而死了。
“别提巫臣了。我听说玉溪楼很快要改成伏龙塔了,宁缺的意思。”孽龙伏诛,一朝改天换日,连废帝生前经常去的酒楼也要以此为名。而那满墙歪歪扭扭的提诗更是在太子的鼓动下满城传唱,一时洛阳纸贵。
见证着昔日……那段不甚光荣的岁月。而废帝本人也被包装成了一个什么富贵闲人,当世才子。
“才子”二字也是个好词,传到太后宫中,老太太反夸宁缺懂事,虽然成王败寇,却也不忘兄弟之情,让废帝得到了应有的哀荣,比先帝做的更好。
没错,风姜在写网文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做梦都想红,可也不是这么个红法。
风姜尴尬地一笑:“老徐,有没考虑过不在京城干了?”
“为啥又赶我走?你们都在京城,留我一个什么意思?”徐探花当时就急了。心道,呸,你说得轻巧,许你逍遥,便不许我逍遥?你便是天王老子,也没这般道理。
虽说自己与皇帝关系也不浅,可到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那些巫族老臣还逼他服了蛊虫。
“你……那个啥,你要是不想看见我,出门右拐。也是咱家的产业……”
“这是下逐客令了?姜兄,徐兄,你们兴致倒是不错。”
宁缺和宁无伤一老一少,活像一对爷孙。说话时仍能听到顾客们极低的感叹声。
民家仿天家。天子的是非病痛多了,民间也是如此。在家庭关系极度紧张的时候,这样的场面确实不常见。
“参见陛下。”
风姜倒是没什么难为情的。做皇子时,对着父亲尚要叫一声陛下,何况自己是民,表兄是帝呢。
宁缺闻言倒也受用,一时也放下了戒备,微笑道:“既然遇见,便是缘分。我和姜兄也很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
“陛下不是不喜与人饮酒吗?如今怎转性了?”
风姜笑嘻嘻地问道。谁让他非要让他想起那些事呢。还是所有人均无比回避的往事。
其实三人以前并不是如此的疏离,甚至一度同榻而眠过。
三国里有个,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而风、宁、徐三人也曾结拜,还是作者比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所写。
徐家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三个孩子相约,共同保守结义的密秘。
“我兄弟三人,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三个孩子,拿着小说的本子,你一句,我一句,一本正经地念了起来。
没有乌牛白马祭礼等项,只用了三两个馒头。没有香炉,便用一长二短三根树枝作替。
其礼不周,即使其心至诚,老天爷也是视而不见的,说不定还因此恼怒了好一番。
按三国演义中的情节,三人本该,一个识人善用,一个忠勇正义,一个粗中有细。
原怪姜和自己不讲究,两个刘备一台戏,岂料弄出了大事。
结拜本是小孩子游戏,但孩子们自己却不这么认为。风姜小宁缺太多,徐信自然认了宁缺为大哥。
自古二哥皆透明,可不是如此么。
而当今天子滴酒不沾,还是有个典故在里头。
宁缺不喜宴饮,原因也不过是件小事,他大概十几岁的时候,一次宴会上,他的初恋与人私奔了,也算不上,人家那叫赐婚。当年风姜还为宁缺训斥过他的初恋。
想想,当初也轮不上他出头。
“我一臣侍二主,的确不堪。”徐信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感慨了起来。
风姜一笑。其实在他看来,每个人都只是自己的主人。他可以选择宁缺,正如自己不一定会选择他一样。不过最起码对复活废帝的事,他是隐瞒的。
风宁二人并未理会,照旧喝酒,一如少年。
“你这些年,越发不稳重了。当年的储君风范又到哪里?”宁缺在意识到风姜不过是只纸老虎时,说话也肆无忌惮了起来。酒上来了,文采也上来了。墙上的字逐渐模糊,变成几块黑色大饼。
“人常言,物及必反。你怎么敢保证,不会变成我的样子。”
风姜拿着杯子在唇边点了点,复又微笑道。
见过天堂,谁会甘愿回地狱永世沉沦,即使有因有果又如何。知道的越多,便越痛苦,这便是诛心之劫。
可今天,他说什么也要探探这三兄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