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谌张口也是这个问题,戟晟心头愈发疑惑,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记不得了”。
如出一辙的答案和神情把闵佩豳逗笑了。
闵佩豳随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原来听老者们说人子记性差,看来是真的。”
叶城谌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笑意,而后说道:“白曳许久未归,莫要拘谨,想说什么便说好了。”
戟晟心跳得快炸了,勉强地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一个面貌清秀的侍女端着茶壶走了进来,将三人的茶水斟上。
“白曳此番回来,可是选好心仪的封地了?”叶城谌拿起手边冷热合适的茶水抿了一口,说道。
戟晟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么?”
“这是考虑到你的性情而定,你若想要官职,说一声便可。”闵佩豳轻轻扇动着扇子说道。
“有封地就够了。”戟晟闻道。
三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戟晟度过了心惊胆战的一个上午。
叶城谌念在人子有中午午休的习惯,于是中午特意给戟晟安排了间卧房。
卧房就位于叶城谌的宫殿之内。
戟晟哪里睡得着,想到自己不知道何时就会露馅,翻来覆去没有睡意,于是只能溜到花园里散步,来回瞎走,穿过一座假山下的门廊,看到了许多美若天仙的女子,正在池边戏水。
戟晟从未见过如此多美丽的女子,于是便驻足看了会儿。
忽然身后被拍了一下,吓得戟晟一个哆嗦差点跪到了地上。戟晟回身看去,是一个相貌娇好的女子,女子眉目含笑,古灵精怪地歪着头说道:“你这小色鬼,来陛下的后宫做什么?”
“这、这里是国主的后宫?”戟晟心跳一滞。
“对啊,不过陛下太忙了,总也顾不上来。”说到这里,女子的眼中略过了一丝落寞。
戟晟暗自松了口气,得亏这国主不常来,要不看到他在这里还不得把他给剁了。
于是趁着女子暗自神伤的时候,戟晟轻手轻脚地向远处走去,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就被那女子一把抓住了胳膊,女子眼中饶有兴趣地看着戟晟,说道:“你是不是那个叫白曳的?”
戟晟想到自家妹妹的名声,笑着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您认错了,我就是一刚进宫打杂的……”
戟晟的话音未落,便看到叶城谌从远处走来,还有几步就要走到这里了。
他不是不常来的吗!?
戟晟顾不上再与这女子周旋,急忙钻进一旁的草丛。
叶城谌走了过来,看了那边的草丛一眼,方才与戟晟交谈的女子欠身行礼,面颊绯红地说道:“陛下……”
“你去吧,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叶城谌对女子说道,朝那边发抖的草丛走去,俯身,伸手拨开一层一层的草,将躲在里面的戟晟拽了出来。
被拽出来的戟晟一副闭着眼睛等死的样子。
叶城谌不明就里,蹲在戟晟跟前,弹了一下戟晟的脑门:“白爱卿?”
戟晟睁开眼睛,战战兢兢地看着叶城谌,生怕因为自己擅闯后宫一事被杀。
结果是,他还活着。
夜晚,戟晟躺在床上,回顾着自己惊魂未定的一天。
许是因为今日一天心里经过了大起大落,累了,戟晟想着想着便睡着了,梦里梦见了今日所见的人和事,那都没什么,最可怕的是梦见自家妹妹发现了自己假冒她的事实,提着她的大刀就杀了过来!
纵然他是她亲兄长,但是过去毕竟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心有芥蒂也是应该的。
戟晟硬生生被自己亲妹吓醒,醒来还是一身冷汗。
醒来用过早膳之后,戟晟还是感觉自己没吃饱,因为是和叶城谌脸对脸吃的,一顿饭尽是想着怎么应答叶城谌的问话,自然胃口就小了一些。
现在叶城谌去处理政事去了,戟晟难得清闲。
正在院中乘凉的时候,一个名为刹渊的将领找来了,说是要他过去帮忙练下兵。
戟晟一个乡野村夫,怎么可能会懂练兵一事,于是当即便咳嗽了起来,换了一副憔悴的面容道:“刹渊兄,不是白曳不答应,只是今日身体不大舒服,恐怕……”
刹渊知道白曳的为人,若不是难以忍受的病痛,她是断断不会说出口的,于是二话不说便取消了方才的请求,对戟晟说道:“那还留在这里吹风?赶快回去,好生休息一下吧。”
戟晟一脸身在病痛之中但故作坚强的神情,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被送回了现在的居所。
刹渊嘱咐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戟晟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为了不要露馅,宁愿憋着内急也绝不下床一步。
谁知这一来二去,许是心力交瘁的缘故,戟晟竟然睡着了。等再次被一阵内急憋醒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个人。
戟晟定睛一看,心中万般绝望。
这国主不是连后宫都顾不上去吗?怎么这时候有时间来了!
戟晟内心崩溃,但是脸上还是要装作一副憔悴的样子。
叶城谌看着戟晟脸上的憔悴之色,眼中蒙上了一层云翳,他一手端着汤药,一手将戟晟扶了起来,用勺盛起一勺汤药递到戟晟嘴边,戟晟闻到那汤药的味道便知是苦不堪言,但是为了不露馅,他还是喝了下去。
等将一碗汤药喝完之后,戟晟重新躺下。
叶城谌将碗放到一旁,伸手抚上戟晟的脸颊,动作温柔得连身为男人的戟晟都有点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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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地位于隐秘之地,最大的敌人不是在外的妖子皇室,而是这隐秘之地之内的不祥之物。
长河族的始祖自不死之战之后便离开人子王室,来到了这里,但并不是为了寻一方清净,而是为了镇压此地的阴邪之物。
此阴邪之物与如今弱化的妖子有所不同,更像是西岸一些活了上万年的领主,但比领主的力量更强,传说其力量之强悍,即便是拥有驱逐西岸领主之力的先代大祭司,也只是能将他封印在这长尽河畔,而不能进行驱逐或消灭。
为了世代修护镇压那阴邪之物的封印,所以长河族历代定居在此,诞生的一代又一代大祭司都自觉地承担起了这个使命,用自身的灵力滋养着结界,镇压阴邪之物。
因为大祭司有着更为重要的使命,所以族人日常的祈祷和求助都是由掌事和司祭来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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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看着桌上的茶盅。
据他所知,这个杯子原先不是在这里的。
“你动了这个茶盅么?”祭司问不远处坐着的人。
“我渴了。”戟颂简而言之,将大刀放在腿上,拿着一块磨刀石磨着。这太平盛世让她的刀有些钝了,隔三差五就得拿出来磨磨,对祭司的问话没有放在心上。
书房内静谧如常,除了戟颂拿着磨刀石磨刀的声音以外,就只有祭司阅览书卷的书页声。
勒金和乌鄫在一旁候着,勒金打了个哈气,乌鄫看了他一眼,也觉得有些困意,紧随勒金其后打了个哈气。
实在无聊得紧。
书房内十分整洁朴素,没有过于奢华的摆件,但却是别有洞天,灯一盏,香一柱,青烟袅袅,门户常闭,只一两晴日偶开。
因长河地是多雨常阴的地界,晴日是很少见的,所以祭司的书房也很少有门户大开的时候,祭司的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书房度过的。
不过也是奇了,身为长河族的大祭司,房中却没有任何神龛之类的陈设,戟颂原本以为祭司的书房和居所应当是满墙符文,神像堆砌的样子,没想到异常得简洁干净。
过了许久之后,祭司起身,向门外走去。
戟颂的刀还差一些,伸手拽住面前路过的祭司:“等等,我还差一点。”
戟颂松开祭司的手臂,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正磨着刀的时候,祭司便向大门走了过去,像是没有听到戟颂的话一样。戟颂倏地抬头看向祭司的背影,不知道他这又要一声不吭地去哪里。
乌鄫看见祭司对戟颂的话置若罔闻,脸上多了几许不满。
勒金在旁得意地笑了笑,向祭司走去。
就在勒金快要走到祭司身后的时候,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悠悠然地飞了过来,轻飘飘地落在了祭司一头纤尘不染的银发上。
勒金见状脸色骤变,祭司一改平日里风轻云淡的样子,脸上酝酿着未开的愠色,抬手拿下头上的抹布,然后回头看向身后,目光略过勒金的一瞬,勒金急忙摆手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是她!”
勒金一指戟颂。
将抹布扔出去的罪魁祸首还是平日里那副神情,并没有在意从某处投射而来的目光,此刻她正从容地从袖子里拿出了另一块干净的布子,坐在一处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大刀。
乌鄫见状忍俊不禁,回过身去捧腹大笑。
祭司看戟颂看了一会,没有说什么,手里拿着布子,迈过门槛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