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张文杰赶到书记办公室,十分钟就出来。
他经过我办公室时,我们目光对接了一下。
我看到他眼里有光,脸上有笑,这种场合不便交谈,便朝他一笑。
当然,张文杰到底去哪儿,我也不会再问。
在官场上,一切以最后发文为准。
张书记找人谈话,一连谈了好几天。那个时代不像现在要什么【七天公示】。
重要的部门的由书记谈话,一般单位的由副书记谈话。
星期五,张书记终于找我谈话了。
具体怎么谈的,我就不一一记录了。
反正他告诉我,我去卫生局当二把手,当然说了很多肯定我工作的话,鼓励我在新单位奋发有为,协助花枝芳局长把卫生工作搞好。
我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至此,我的去向尘埃落定。
星期六本是休息,但仍然开会。
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人事会议。
会场上挂着一条横幅——四水市干部调整大会。
这个会议规模宏大,所有的副处以上干部参加。
也就是说,自从把邵市长调走,大权收归张际明一人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干部调整大会。
会议宣布了一长串的人员调整名单。
太多了,我只写几个与我相关的人员名单。
张文杰不再任进校校长,只任教育局常务副局长。这是为接任教育局局长动的第一步棋。
卫生局原来的常务副局长任市物价局局长。
郝晓东任市卫生局常务副局长。
商务局原局长郑平调市政协任副秘书长,张书记的前秘书余丰调任商务局局长
……
四水市的处级干部进行了一次大换血,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种会议,开得不很热烈。组织部长把名单念完,台下静得可怕。
张书记讲了一通话,散会。
中午回到家,忆兰自然非常高兴,没让我做什么,一个人做了一桌饭菜。
我则不断地接各种祝贺电话。
一般都是回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吃饭时,忆兰说:“我们单位的人说,你是处级干部里最年轻的一个。”
我正色道:“这个说法也对,但我们为人要更加谨慎,就算别人说坏话,你也要忍着。”
她问:“别人讲什么坏话呢?”
我说:“要讲一个人的坏话多得很,说我没什么本事,会抱领导大腿,会投机钻营,会溜须拍马……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你就是埋头工作,别人祝贺你老公,你就说声谢谢。”
她说:“你也是没日没夜干出来的。几乎没有休息过。”
我说:“别人不管你没日没夜,现在的风气不好。他没提拔,就认为所有提拔的人都不行。都是些混蛋。
你记住,这世界上很多事是分不清是非对错的。人人都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来评价事物的对错和好坏。
假若我没提拔,你也有牢骚。说某某某也被提拔了,这太不公平。”
忆兰才点点头。
我说:“你晚上回去一趟,要跟你爹娘说一说。不要到处扬张。别人问你爹娘,说我提拔了。你要你爹妈说,对。不要多说半个字。”
吃罢饭,我那有点信息滞后的爹娘才打来电话。
我爹说:“你到卫生局当局长,也不打电话回来呢?”
我说:“爹,是当副局长,您不要张扬,别人问您,您就说,对,他去卫生局工作。”
我爹毕竟读了书,说道:“好的,你娘跟你说话。”
我娘就不同了,说道:“不管你当多大的官,你第一个电话应该打给我们啊,还要别人告诉我们,你做得不对。”
我笑道:“是去卫生局工作呢?换个地方工作,当副局长,上面还有局长。职务没变。”
我娘说:“那你至少要把我们县的这个卫生局长换掉,群众都到我面前来说,这个卫生局长不理人。”
我说:“让爹接电话好不好?”
一会儿,电话就到了我爹手里,我走到书房,跟我爹说了五六分钟,要他跟我娘说清道理。我在卫生局仅仅是个副职,没什么可张扬的。
特别是不要让我为难,说什么换掉县里的卫生局长,我们局长都没有这个权。说这些话,让我人还没去,就闹出大笑话。
我爹恨恨地说:“她是胡扯,没读书。”
我不放心:“那我晚上回来吃晚餐。我和她来说。”
跟家里打完电话,我立即打电话给旭哥,说我下班之后,想回去一趟。
旭哥说:“隔得近,你应该第一时间回去。”
我也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说:“那五点半,你就到我楼下来接我。”
打完电话,我就告诉忆兰,说下班之后,我要回家。
她说:“我一起回去?”
我摇摇头,说:“我是有点家事,你就下个周末,我们一起回家吧。”
“家事?我不是你家的?”
“你是我家的,但我和我父母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也没管过你和你父母的事。”
她有点不高兴。
我搂了搂她的肩膀,说:“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是夫妻两个人也各自有独立性。何况一个大家庭呢?”
她说:“我没有什么独立性,什么都可以和你讲。”
我有点点火气了,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没有独立性,我有。我跟你说的是实话,我不撒谎,回家就回家。没有说其他的借口,但也不是一切都要说给你听。”
她看见我板着脸,就没再说什么了。
这时,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行远。
我把他让进房间,忆兰泡茶。
我再带他进书房。
两人坐下,行远说:“我没发短信,也没打电话,觉得当面来祝贺是最好的。”
我笑道:“我们谁跟谁呢。”
他问:“张书记的新秘书是谁呢?”
我说:“政研室的舒天宇。”
“哦,人认识,但不是太熟悉。”
“是政研室的科级干部,30来岁。我也不是很熟悉。”
两人又议了一些熟人的提拔,谈了十多分钟,他才走。
我觉得应该去师父那打一转。
我刚要出门,忆兰说:“又要出去?”
我指了指外面,说:“到我师父那儿坐坐。”
她有些不满地说:“别人都重要。”
我懒得跟她说了。敲开了师父的门。
我把门一关,师父笑道:“如愿以偿,祝贺,祝贺。”
进他书房坐下,他竟然从书柜里拿出一瓶酒,又拿出一些干果,倒了两小杯酒,笑道:
“升了官,不要呼朋唤友到什么酒店吃饭。”
我点点头。
他说:“我这杯祝贺酒,你一定要喝。”
我们连喝了三小杯。
他说:“你的成长,就是我的幸福。”
听了他这句话,我心潮起伏。难道我真的是他的外甥?
我平静了一下心境,说道:“我的成长,全靠您的教导。”
我们说了很多话,主要是听师父讲,到了新单位要怎么做,一直谈到快要上班的时候。
我站起来说:“改天再向您请教,今晚要回去一趟。”
他说:“应该的,要准备三根香,禀报你祖宗。”
下午,我到办公室,跟舒天宇打移交。
临别,我也送了一块小玉给他。
他连忙摇手。我跟送给上一任秘书余丰一样,说了这块玉不值钱,但可以让自己保持定力。玉能明心。在书记身边工作,心要澄静,才不会出错。
最后,我说:“不是玉值钱,而是玉代表的意思,寄托我对你的祝福。”
他接下,说道:“谢谢郝局长,我一定向你学习,今后还会时时向你请教。”
我说:“互通信息,我懂的,一定会告诉你。”
最后,我到书记办公室向他辞行。
他握住我的手,说:“好好干。大胆干。”
我说:“我一定成为书记的马前卒。”
书记笑了。
这种场合,说【马前卒】是最好的表态。说一堆感谢话,屁用都没有。这等于大将启程,主帅授印,大将说,我愿为马前卒,所向无敌。
一个为主帅冲锋陷阵的人,才是主帅满意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