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忆兰打电话给我,要我回去吃饭。
我本不想去,但天天不在家也不太好,便回去了。
在她家吃过饭,忆兰把孩子交给她娘,示意我去卧室,她把门一关,说道:
“你表嫂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说你一点也不照顾她的生意,现在,你可以去她店子里消费一点嘛。”
我说:“那个人靠不住,只要稍微跟她亲近一点,就会到处打我的牌子。”
她说:“是这样一个人啊。”
“亲戚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他们今晚会来找我。等会,我就要过去。”
她说:“亲戚不能得罪,你的什么情况,他们多少知道一些。”
我说:“我有什么情况呢?行得正,坐得稳。”
她说:“还是照顾一点为好。”
我说:“这件事,你就不要干预,让我做主。”
吃完饭,我就骑着单车回家。
回家先洗个澡,然后静坐。这种家事,也不好和师父去谈。
大约七点,外面敲门。
我表哥表嫂进来。
我泡两杯茶端给他们。大家也知道,我那表哥是个【配相】的人,坐在那儿,话少。
我表嫂说:“老弟,你现在……对了,以后反正是卫生局长,到我那儿吃饭的乡镇领导,都说你十拿十一稳。
过去,你给领导当秘书,没有机会,也不会到我们那种小店子吃饭。后来当副局长,我知道你们局里有定点饭店。而且你也不当家。
现在,你是一局之主了,要关照我们的生意啊。”
我说:“能够关照,我会照顾。”
我表嫂说:“其实你心里也想赚钱,那时候就想和我们合作,我们考虑到怕亏了对你不住,就不敢要你投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有气,便说:
“那些话,今晚说一次就够了,下次还说,我就不想理你了。你们是愿我好,还是愿我差?老是拉着过去了的事来要挟。
我幸而没入伙。要是入了伙,还是系在你的裤头上,任你摆布?为了钱,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别说亲情,就是正常的人之常情也没有了。”
我表哥看见我发火,说道:“她不会讲话,不是你讲的那个意思。”
表嫂说:“老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错了,向你作检讨好不好?”
我说:“亲帮亲,邻帮邻。我能帮你们的,会帮。但是说话夹枪使棒,用这种手段来威吓我,我是吓大的?
我跟你合伙,是有字据还是有契约?你告到纪委去,也要有个依据。”
我表嫂脸红脸白。
“你到处说我与你是亲戚,别人厉害,是亲戚也说不是亲戚。难道一家人相互拖垮,你们就高兴了,你们就可以赚大钱?”
我表嫂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老提起过去的事?为了帮你一把,那时我带你们去江左看店子,也想伴着你们赚点零花钱。
我家苦啊,几间土砖屋。想改善啊,你们为了多赚,退回本钱给我,说内心话,良心何在啊?
现在,想赚钱又来找我。还话中带刺要挟,你们去告啊。但没有依据,我可以告你们诬告。”
我一怒之下,干脆全挑明这件事。
两个人都面红耳赤。
我表嫂说:“我说错了。”
我不说话。
我表哥说:“老弟,我们做错了,你不要计较。”
我表嫂说:“你刚上任,事情多,我们不打扰你了。”
两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我坐在那儿,心涛起伏。心想,难怪一些大老板,坚持不要自己的亲戚入伙,有的甚至连亲戚去打工都不接收。
看起来无情,其实是真正懂现代经营管理。
发了一通火,我心里反而痛快一些。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旭哥打来的,他说:
“我可以早一点过来吗?因为我刚好到机关里办了点事。”
我说:“行。”
过了一会儿,旭哥进来了。
我给他泡了茶,又发一支烟给他。
旭哥笑笑,望了我两眼,笑道:“怎么,刚才发了火,批评了下属一顿啊?”
我笑笑:“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发了火?”
他笑笑,说道:“这里有两杯茶没动。你发火,别人就连茶都不敢喝啊。”
我笑了,说道:“旭哥,有句话想说,但说出来怕伤你的感情,不说出来,我又心里不安。”
旭哥说:“宁伤我的感情,不能让你心里不安。”
“因正为我们之间的感情相当好,你也经得起我伤害,所以,我们当成闲聊。”
他说:“当年我不读书,我叔叔骂我,说旭伢子,你要是有出息。到时你来戳瞎我的眼睛,但我一直没去戳,现在每年都给些钱给他。”
我忍不住笑了。端起杯子,说道:
“先碰一下,免得第三个人进来,说我泡的茶没人喝,是不是和别人吵架了。”
他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说:“不管说什么,友谊永远在。”
于是,我从我表嫂这个人说起,当然,过往的那些事,他也一清二楚,我就说得简略些。
重点说了今天晚上的事。
旭哥说:“我理解你。那几万钱本金,我退给你。”
我吓了一跳,真是说出来就伤了感情,想不到他答应得这么坚决。
我的脸顿时又红又白。
旭哥说:“你在卫生局做的事,我都知道。”
“你有根内线?”
“有个人找了我。就是你们李主任,不知他怎么知道我和你要好,昨天晚上来找我,说要我多和你说说,尽量关照他。”
我说:“他又怎么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他说:“他和谭军是亲戚。”
“哦——,这地方真是太小了。张三连着李四,李四联着王五。”
旭哥说:“我知道你要整风,也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说:“喝茶。”
他说道:“你退出来好。因为你想做个顶天立地的人。现在的收入也足够你开支。这个,我绝不是讲假话。
但你要钱用的时候,写个借条,我绝对借。也不催讨。”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
他说:“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把本金退给你,你才可以拍桌子,瞪眼睛,讲大话。以前的事,你知我知,今晚抹平。”
我张大着眼睛,久久地盯着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直接走进我卧室。
出来后,他说:“如果你认为我李旭日变心了,那就看往后。
如果你认为我有求于你,这是对的。你当上了,我可以到你家自由来往。这就是对我的一种照顾。
我不要你打招呼,只要别人认为我与你关系好就行。”
旭哥说到这儿,对我笑笑。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像鲁迅写的——摸出了长襟衣服下的“小”来。
我说:“旭哥,你对我真好。能关照的,我会关照。”
旭哥说:“理解万岁。”
旭哥走后,我坐在那儿发呆。
见了这两拨人之后,我老是睡不着。
朋友们,你们说说,我为什么老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