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就像八卦一样,津津乐道。
再加上均田免赋,事关自己的福报,消息立刻以瘟疫的速度蔓延开来。
街头巷尾,酒楼茶馆,无不在议论此事。
“你听说了没,皇上打算均田免赋,把那些世家的土地都买回来,然后再把地卖给咱们种。”
“这算啥好事?我们可买不起,一亩地一两银子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皇上说了,这些地可以分期三十年还,朝廷只收一点点利息,赋税全免。”
“乖乖,咱皇上可真是千年罕见的圣君啊,前面刚让咱的娃娃们免费上学,现在又送田地,这下咱们市井小民可有福了。”
“别急啊,后面还有呢。”
这人喝了口茶水,义愤填膺道:“可那些世家大臣们根本就不买账,还说什么,祖祖辈辈,辛辛苦苦攒下的祖产,凭啥让给咱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刁民。”
“还说咱们活该受穷挨饿!”
“甚至一群人合起伙,来逼迫皇上。”
“可怜皇上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为咱们谋福祉,却还要被这群大臣羞辱!”
这人说完,假惺惺的抹了两滴眼泪。
朱标这个太子自学成才,已经深深领悟到了包装舆论的精髓。
一番诚挚的言论过后,朱元璋成了为国为民,却惨遭自私的世家诋毁的受害者。
这下百姓们不答应了。
感情我们天天忙的要死,给你们这些世家打工不辛苦?
到头来不念一句好,反倒成了刁民。
吕本吕大人的名字,也被无意中暴露了出来。
一时间民声沸腾,无数佃户,涌进了应天府,讨要说法。
巧合的是,今天整个应天府的城防军,好像放假了。
近万百姓聚集在街道上,个个都是皮肤黝黑的庄稼汉,手持镰刀锄头,这架势可比围攻刘府的儒生凶多了。
在好心人的带领下,喊着口号冲向吕本府邸。
此时的吕府。
吕本送走了前来奉承的同僚,心情那叫一个美。
自从朝堂上大发神威以后,不仅世家接连向自己示好,甚至还有几个淮西勋贵约自己吃饭。
这让一直苦于打入核心圈子的吕本,看到了希望。
背靠世家大族,联手淮西集团,未来可期!
“明天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闺女,让她在宫里放心便是。”
“她爹我已经逐步站稳了脚跟。”
吕本靠在太师椅上,说不出的惬意。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大地有些颤动。
“地动?”
吕本猛地坐了起来,就听到府外一声声的喝骂。
“吕老狗,你个狗娘养的滚出来!”
“俺们就活该一辈子当佃户?”
“前朝余孽,你不得好死。”
庄稼汉嘛,没什么文化,骂来骂去,就是问候全家那一套。
往上倒八辈都给骂了个遍。
吕本脸色铁青,走到门口刚打开个缝,眼前的景象彻底把他吓傻了。
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啪!
一颗臭鸡蛋砸了过来,紧接着石头,烂菜叶不要钱似的,丢了过来。
吓得吕本急忙关上门,怒声喝道:“来人!”
“去把这群刁民轰走。”
命令发下去了,却没人动。
府上的下人丫鬟,都聚了过来,面色不善的看向吕本。
他们都是苦命人,家里但凡有块地,也不至于来这里打工。
原本听说吕本拒绝均田免赋后,心中就已经将吕本给恨上了。
苦于势单力薄,不敢放声。
现在有近万的百姓跳出来,他们也翻脸了。
吕本眼皮抖了抖,色厉内荏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老爷我可是朝廷命官,太子岳丈!”
下人们当然不敢动手,但他们还有别的办法。
开门!
见势不妙,吕本慌忙带着家眷,从小门偷偷跑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门开了,百姓犹如蝗虫过境,瞬间将门槛踩得粉碎。
吕本一家五口,连带着管家,一共六口人恐慌跑向皇宫。
仓皇中,每个人都是狼狈不堪,头发散乱,六个人凑不出五双鞋。
侍卫挡在前方,喝道:“放肆,何人胆敢擅闯皇宫重地!”
吕本赶忙停下脚步,拨开头发露出面容道:“我是太常寺卿吕本,有急事要求见皇上。”
“吕大人请回吧,皇上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入宫。”侍卫冷漠道。
“我是太子的岳丈,皇上的亲家!”
“滚!”
侍卫拔出剑,面色冰冷。
他们这些当侍卫的不愁吃喝,但他们也有亲朋,亲朋也需要种地吃饭。
面对着阻拦均田免赋的吕本,哪里会有半点好脸色。
吕本现在终于明白,自己这是被坑了。
饶是气得咬牙切齿,却进退两难。
后面有,恨不得剥其皮的百姓,前有铁血侍卫。
不管怎么做都是死,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这。
吕本一家蜷缩在皇城根,哪里还有半点世家的样子,活脱脱的流民。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城防军终于上班了,百姓们一哄而散,吕本这才鼓足勇气回到城里。
可看着吕府故址,他傻眼了。
原本阔绰的宅邸,如今被夷为平地,连个瓦片都不剩!
“造孽啊!”
不远处,朱元璋看的暗自咂舌。
这个舆论的力量也恐怖了,只需要稍加鼓动,便能置人于死地。
“标儿,这次做的不错。”
“就是还不够狠,换做咱的话,直接把后门给他堵死。”
“后门被堵死,那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吕本活生生淹死。”
朱标连忙道:“爹,吕本到底是儿臣的岳丈,还是留一条活路吧。”
“这倒也是。”
朱元璋点点头,满脸轻松。
有了这个例子,明天的早朝想必会轻松很多。
翌日。
当吕本出现在奉天殿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前天的吕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面对着朱元璋毫无惧色,满脸的正气与大义。
可现在,吕本经过一夜秋露的洗礼,发髻散乱紧贴脸庞,双眼布满血丝,脚下两只鞋,似乎还不是一双。
要不是昨天逃走的时候带着官服,吕本今天连早朝都进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