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电影很快开机了，但拍戏的顺序是打乱的，并不根据故事发展而来。
这很考验演员的演技，即便前后场次人物感情不同，也必须要马上入戏。
顾星安饰演的角色名叫陈准，刚二十岁，是个混迹在旧城区的角色。
警方破案时，最怕的一类人就是随机作案者。
他们有可能本身是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只不过有一次激情杀人，然后就回到自己生活中，无迹可寻，十分难挖掘。
陈准就是这类人。
导演一喊开始，顾星安骑着一辆掉漆的自行车入镜。
摄影机在她自行车的前面，一直怼着她拍。
自行车停在了农贸市场外，顾星安拿出车筐里的生锈铁链，把车随便锁在市场大门的折叠铁栅栏上。
她与一些人擦肩而过，一路走进去。
随着她的深入，卖鱼摊的老板出现在镜头画面一侧，对方看见她，抬手打了个招呼。
顾星安目光一直看向前方，寻找自己想要的，只喊了一声“强哥”算是回应。
侧面衬托出这个人物是个专注自己目标的人。
市场内非常喧哗吵闹，正值闭市的时间，还有些刚下班的人，老板的降价吆喝声夹杂其间。
顾星安脚下踩过许多烂菜叶。
卖菜的人经常会把外表的烂叶子剥掉，让自己的菜看起来新鲜些，这些烂菜叶丢在地上，由市场保洁来打扫，在闭市的时候统一收进垃圾车。
终于顾星安到了地方，她在一个扫到一起的烂菜堆前蹲下，熟练地掏出口袋里的旧塑料袋，从里面挑选样貌还不错的菜。
她旁边还有个老太婆，皱纹满面。
老太婆显然认识陈准。
“今天来得晚啊。”
“接妹儿放学。”顾星安手下忙活，眼神专注。
“你看这是什么好东西。”老太婆掀开自己手腕上挎筐的盖布。
顾星安偏头看了一眼。
里面码着十几朵完好的香菇，只是有些干，没那么新鲜。
香菇挺贵，能搞到品相这么好的不容易。
对方皮包骨头的手，抓了一把想要给她。
顾星安眼神定在香菇上，停了几秒钟，扭过头继续捡菜叶，低声拒绝。
“家里妹儿过敏，吃不得。”
老太婆听完有些遗憾，“哎哟”了一声，没再强塞。
等老太婆捡够蹒跚地离开，顾星安抬起头看了她佝偻的背影一眼。
被生活消磨而变得麻木的眼睛，一直望着那个方向，随后眼帘微微垂落，落在烂菜堆上。
没有人能读懂里面的情绪。
这是陈准在生活中面对少见善意时的反应。
陈准一生很缺乏这种东西，所以每次遇上，都会在他一滩死水的心池翻起波澜。
他杀了一些人，其实据点有一些黄金，一点不缺钱。
每日遵循原来的生活轨迹，来菜市场挑些剩菜，只是对杀人的一种身份掩护。
但他仍然会为拾荒老太的一把香菇而愣神。
顾星安沉浸在这个角色的心理活动中，过了几秒钟，才拎起了手中装满菜的袋子起身。
这个场景结束了。
“咔！”
导演坐在机器后面探出个头。
“咱们现场演员很棒啊，没想到第一个长镜头就这么顺利，一次就过了！”
“群演这么多，却能忙中有序，也没撞到摄影师，都很棒，特别是小顾，不错不错，挑不出毛病，眼神很好！”
导演很高兴，一直在夸奖。
“小顾啊，看得出你有深入理解人物，几个机位都捕捉到你表情的微变化了。”
顾星安谦虚点了下头：“是导演分镜画得好。”
“哎呀，不能这么说，有时候我画得再好，演员表达不出来也白搭嘛，不亏是今年拿了金马奖的人啊，跟你合作算是合作对了！好，咱们收拾下现场！”
道具组进场，开始准备下一幕戏的东西，把一些东西换个位置。
顾星安看向远处穿了一身夹克的裴原野。
男人双手揣在上衣兜，站在导演身后，看着机器里回放的拍摄画面，一点没抬头看她。
即便导演刚才夸了那么多话，他也无动于衷。
顾星安不信裴原野没听见！
真有意思，平时给人挑出一堆毛病，连吃外卖也要讲，如今她演得好了，倒开始装傻。
也罢，她不跟这种脑袋有病的人一般计较。
顾星安坐在休息椅上，开始翻看剧本。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一声炸雷，发出巨响。
豆大的雨点滴下来，砸到顾星安的头顶。
这种雷阵雨都很急。
姜小果本来在跟其他工作人员聊天，见这一幕，赶紧从远处冲过来，给顾星安打上伞。
剧组里也顿时人仰马翻，都在收拾器材。
顾星安跟着姜小果往商务车走，被路过抱灯光的人撞得后退几步。
现场太混乱了。
不过也能理解，这么大的剧组，每个人都要忙好自己眼前的事。
雨越下越大，到停车场时，顾星安的裤腿和膝盖下半部分全湿了。
就在这时，导演助理跑过来，拎着一袋衣服。
“顾老师，临时决定，导演想借着下雨拍工地杀人的戏，您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顾星安点了点头，她作为演员当然是全力配合。
“好的，拍摄地点在一处烂尾楼，距离这里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只有涉及到这场戏的两个演员去。辛苦您在路上把下一场戏的衣服换一下，咱们到了赶紧拍完就撤，天气预报这雨要下整晚的。”
整个剧组都在集体移动。
姜小果在雨幕中看了下停车场，忽然拉住要走的导演助理，大声喊。
“我们只有一辆商务车，没法换衣服，而且群演化妆组的车已经开走了，肯定是回入住的酒店了！”
导演助理一愣，他回头看了眼停车场，不少车已经收工驶离，确实没见化妆组的车。
化妆组一般会在场地中架个棚，这样方便演员进去更换衣服。
导演助理挠头。
“你们没有房车吗？”
顾星安摇了摇头。
她拍摄上一部影片时只是个新人演员，选择在酒店完成妆造，乘坐七座商务车去往拍摄现场。
除去顶流明星有房车，剧组内其他演员基本也是如此。
这次拍摄的影片，也都是些演技派和老戏骨，所以顾星安也没想着配房车，那实在太高调。
导演助理有些为难。
“那顾老师在商务车上换衣服行吗？”
姜小果一口拒绝。
“商务车有交通管制，不让贴防窥黑膜，还有化妆师和我跟车，都坐在后面空间，这男男女女的，实在不方便。去到现场后也人多眼杂，化妆组又不跟着去架棚子……您帮忙给解决一下。”
她是为顾星安着想，生怕换衣服时被人看到。
导演助理忽然眼睛一亮。
“那这样，借裴老师的房车吧，我们导演跟他合作过几部戏，交情很好的！”
姜小果呆愣住：“跟他借车？下场戏就两个演员，只有我家顾老师和那个受害者，裴老师的房车肯定不会开过去的。”
“不不，只要是主角的戏，裴老师全程都跟着的，你们先过去，我去协调一下！”
说完导演助理就跑了。
剩下两个人面对面发愣。
雨势越来越大，顾星安赶紧道。
“那就先去他的房车。”
房车就停在不远处，还没有开走。
两个人跑过去，姜小果打着伞拉开上车门，因为身上湿了大半，鞋子也沾着泥，自觉地没上车。
顾星安踩着台阶往上走了几步，转过头不让姜小果在这儿淋雨。
“你别在这儿等着了，赶紧去车里坐着！”
远处不断有车离开，剩下的车不多了。
“好好，那我们在工地那边见！停车后我打伞来找您！”
姜小果把衣服交给顾星安，赶紧离开。
顾星安将车门拉上，看了下一踩一个脚印的脏鞋，将它脱下来放在台阶处，光脚上车。
她来到车尾的卧室，将门关上开始换下一场戏份的衣服。
刚换到一半，就听身后传来开门声。
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