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诚收了心绪,并不参与进几人的争斗当中。
但他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他。萧明诚选择明哲保身,但他儿子萧钰麟却不这么想。
萧钰麟一直跟在宣帝身旁,这会儿也跪着突然开口。
“皇祖父,孙儿有一言不知该讲不该讲。”
萧钰麟一开口,萧明仁便松了一口气,而萧明诚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麟儿,既然不当讲就不要讲了,不要用你的小心思来烦扰你皇祖父。”
“父亲所言,孩儿不认同...亲者本就该团结一致,又怎么能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呢?二皇叔您说是吗?”
萧钰麟又将问题抛给二皇子。
萧明义愣了愣,而后冷了脸。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出言训斥自己的叔叔?
他直接将抛来的问题置之不理,说道:“父皇有父皇的考量,做儿孙的只能为父皇排忧解难。”
点到为止,萧明义便收了声音,跪在一旁一动不动,像一块烂木头。
宣帝仍是面无表情,但他转头看向萧明诚,问道:“老大你来说说朕该如何?”
萧明诚拱了拱手,“父皇所思儿臣参不透,但儿臣清楚国不可无国法,家不可无家规,五弟不能严以律己,又如何成为一个全心为百姓受人爱戴的王爷?儿臣以为,当罚!且严罚!”
此言一出,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尤其是老五,一直挺起的颈椎就这样弯了!
谁不知道父皇最心疼大哥,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是过分的请求,父皇都会应允。
完了!一切全完了!
萧明仁的脸也在一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大皇兄开口就相当于替父皇定夺。老五,彻底没救了!
果然宣帝听完又施施然坐回主位,一甩衣袖,气势全开,“老五剥夺姓氏,贬为庶人,驱逐出京,永不可归!”
“父皇!”
“父皇!!!”
“还请父皇三思!”
男声三重奏瞬间交叠着响起。
宣帝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萧明礼道:“父皇有如此英明决断,儿臣不敢忤逆,只是今日中秋,若是母后听到...怕是会悲痛过度...母后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若是...”
“好了,你不必再劝,此事不可再提。既是中秋,庶人明信则留在宫中陪你母亲度过最后一个中秋团圆日吧!”
庶人两字深深刺痛了萧明信的心,果然帝王无情,皇家无情!
他跪在地上,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他突然大喊:“曾经的你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是我们的父亲是我们的爹!可是你现在不是了,你眼中只有君臣没有父子,你的眼你的心都被姓贺的女人勾走了,眼里心里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
是,我是想要萧云臻死,只有他死了父亲的目光就又能回到我身上了!若是没有他们,不,若是父亲没有带着他们起义,没有坐上这个位置,父亲永远都是孩儿的父亲,而不是这天下的九五之尊!”
萧明信浑身都在颤抖,眼泪一串接一串的掉,唯独他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中回响,铿锵有力。
“老五!别说了!”
“让他说!”
宣帝的吼声让几人为之一振。不似愤怒,倒像是跳不出君臣束缚的无奈。遗憾也有,悲痛也有,欣慰也有,后悔也有,唯独没有愤怒。
几人摸不清宣帝的心思,一时间没人再敢开口。
突然萧明信朝着宣帝连磕三个头:“孩儿不孝,这一拜是孩儿多谢父亲的生养之恩!”
接着又是三个头,“这一拜是孩儿多谢父亲的提携之恩!”
最后他又磕了三个头,却比前两次的动作更为沉重,“这一拜,是孩儿多谢父皇赐名之恩!如今孩儿将姓氏名字还给父亲,从此与父亲恩断义绝,此后孩儿与父亲形同陌路!孩儿生是萧家人,死后便是孤魂野鬼!”
他一个头磕下去,半晌没能起身。
抽泣声在奉天殿内响起,几个皇子扭过头不去看萧明信。
就连宣帝也扭过头将自己眼角的泪滴隐藏。
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宣帝心中又怎会没有触动?若非萧明信实在蠢笨屡犯大错,宣帝也不会将人赶出去。
也许外面没有皇室约束的世界对萧明信来说才能做到如鱼得水,是他向往的自由自在的世界吧?
萧明信走了,趁着还能在宫中的这段有限时间内,再多看母亲几眼,好让他在离开前不留遗憾。
“你们都下去吧。”宣帝满脸疲惫,他摆摆手,让几人离去。
“是,儿臣(孙儿)告退。”
距离宫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宣帝狠心却又并不狠,至少保全了萧明信的一条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像萧明信所说,若是没能入京,若是没坐上这个位置,是不是一切都不同了。
萧明诚望着天轻轻叹了口气。
萧钰麟跟在他身边,随即问他:“父亲是在为五叔感伤吗?”
“是啊...”那是他从小亲自养大的弟弟啊,萧明信性子没养好也是他的错,若从一开始便教他仁义礼智信,许是也不会走上这一步。
甚至也是他主张严惩,才导致老五只能在外流浪。
“都是我的错...”萧明诚呢喃着,有些迷茫,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父亲没错。”萧钰麟说,“父亲是叔叔们的表率,自然要成为严律的代表,五叔犯错是事实,而且以五叔的性格,皇祖父对他的惩罚怎么不算一种保护?”
是啊,五弟那样性子的人,最讨厌被条条框框约束,可偏偏皇宫规矩众多,将他圈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中,让他没办法振翅高飞。
也许走出皇宫,离开京城后他才能找到更适合他生活的方式吧?
父亲到底是变成了父皇,先君后臣,再深厚的亲情在君臣的约束下也没办法自在地做自己了。
也许离开对老五来说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父亲是想通了?”
萧钰麟像个大人般仰着头看向萧明诚,说出的话也老气横秋。
“嗯,豁然开朗。”萧明诚回手给他扣上斗篷的帽子,“天气冷,仔细身子。”
萧钰麟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