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乌拉那拉氏费扬古之女柔则,品行端庄,才情出众,温婉贤淑......今特赐婚于朕之四子,为四福晋,愿二人永结同心......”
“侧福晋!侧福晋!”
染冬把宜修扶到床边坐下,剪秋利索地将地上的茶盏碎片扫掉,宜修已经泪流满面,她软软地靠在染冬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
皇子的婚事由礼部筹备,可贝勒府上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宜修是侧福晋,有孕不过四月,婚礼的一应筹备自然是交由她来做。
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那一日柔则的样子翻来覆去地出现在她脑海里,柔则的容貌,说一句美若天仙也不为过,想来是四贝勒见到她了,又被她的容貌吸引,想要求娶她吧?
毕竟觉罗氏将柔则打扮得如此隆重,不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吗?看着自己这个庶女嫁的这样好,眼看着还要压过她女儿一头,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染冬,是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是,若是我不想着向她们炫耀,若是我不叫阿姐入府,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染冬眼眶也红了,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宜修,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宜修生了妄念,想要向娘家炫耀,结果反而害了自己。
可是宜修最初想见柔则,固然存了炫耀的心思,更多的却只是想分享喜悦;再说柔则今日入府,四贝勒也是知道的,侧福晋未婚的姐姐,难道不需要避嫌吗?柔则又不曾去前院,两人怎么会遇到?
宜修没有想到这些,她的泪都要流干了,触手可及的正妻之位、幸福生活,都被她自己亲手推走,她恨、她怨,可又不知该冲着谁去,就好像谁都没有做错,错的只有她自己一般。
柔则就这么成了四福晋,请安那日,宜修坐在她下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从一开始的崩溃,到后来筹备婚事的痛苦,再到如今,她甚至已经有些麻木了,她能察觉到柔则在看她,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温柔又关切的目光,或许还夹杂着几分心疼和愧疚吧?
可是宜修再也无法面对她了,她们从前是亲密无间的姐妹,可是从今日起,她们只会形同陌路。
宜修知道不是柔则的错,可是她如何能释怀呢?若贝勒爷没有和她说过那些话,她只会安心地待在侧福晋的位子上,安然过一辈子。可贝勒爷已经将正妻之位捧到了她眼前,忽然又被另一个人夺去,她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
陌生和疏离,就是她能给柔则最大的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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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贝勒爷呢?”
剪秋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染冬姐姐,贝勒爷说,说要陪福晋用晚膳,他还说......孩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生下来的,不必去叫他,等生下来了他自然会来......”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拭泪,里头宜修还在被疼痛折磨,偶尔有抑制不住的痛呼声传出来,染冬眼眶也红了:“罢了,你去小厨房看着给小姐煮碗面,我进去陪着小姐。”
宜修看到染冬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柔则入府这半年来,一直是专宠,四贝勒再没有看别的女人一眼,她有身孕还好些,四贝勒偶尔会来一趟,但每次都心不在焉,经常用膳用到一半,苏培盛来禀报一句什么,他就匆匆去了正院。
宜修不想恨,也不愿恨,一个是从前最亲密的姐姐,一个是如今也最爱的夫君,她怎么能不恨?
身下撕裂的疼痛再一次传来,宜修死死咬住嘴唇,血流下来都恍若未觉,她只觉得疼,身上、心口上,到处都疼,每一个地方都像是被碾碎了。
阿姐啊,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妹妹、是最好的小宜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没有人能给宜修答案,染冬哭着求她松开嘴,给她塞了一块毛巾,嘴唇已经被她咬的学血肉模糊,染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小姐,别怕,你还有奴婢呢,还有孩子呢......”
宜修深吸一口气,又重新开始用力,终于,产房里响起了婴儿的哭声,宜修只觉得自己眼皮有千斤重,眼睛闭上的前一刻,她看向屋外,可是没有,没有任何人来。
她的阿姐和夫君,他们都不关心她了。
就像七岁那年一样,她爱的和爱她的,都弃她而去。
还好,还好还有孩子,她此生唯一的寄托,就是这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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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这个名字,是四贝勒亲自取的,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眼里都是欢欣和喜悦:“侧福晋,你给爷生了个好儿子,有赏!”
不是小宜,是侧福晋。
宜修已经习惯了,她心中一阵苦痛,却又不忍错过四贝勒眼里的关心,她自我麻痹般地想到,他也许是在意自己的吧?这个孩子,他也十分期待吧?不然怎么会这么高兴呢?
柔则叫星罗送了许多绣品过来,给宜修的抹额、给弘曜的肚兜,每一样都十分精细,有几样的布料瞧着十分眼熟,像乌拉那拉府里常用的那种,可见她真的很早就在做这些东西了。
星罗看到两颊瘦削的宜修时,眼眶已经红了,她连忙低下头去:“侧福晋,奴婢奉福晋之命,送这些东西过来。”
“染冬,送去库房里收着吧。”
宜修说完这一句后便侧过了头,星罗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奴婢告退,还望侧福晋珍重自身,早日将身子养好。”
那些东西,宜修没有再拿出来过,她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弘晖身上,只愿孩子平安长大,旁的都不重要了。
不过小厨房依然日日炖着老鸭汤,宜修也时常亲自去盯着,四贝勒独自在前院时,她会叫染冬送一盅过去;平日里给弘晖绣小衣服时,也总忍不住会给四贝勒做些衣物、香囊之类的。
弘晖就这么在宜修的看顾下一点点长大了,宜修陪着他,看着他学会翻身、学会爬、学会走路、学会跑......
弘晖会说的第一个词是“额娘”,虽然吐字不太清晰,可宜修却抱着他落了泪,她早已麻木的心又重新抽出了枝条,她想,若能就这样陪着弘晖平安长大,那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