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虫鸣如织,晓晓正沉浸在思绪的海洋中,忽然听见几下轻微的敲窗声。她的心猛地一颤,是风吗?还是幻觉?转头望向蒙着窗帘的窗子,因为胆子小害怕,晓晓关严了窗子并插上了插销。
以前狗狗在的时候狗窝就在窗台下,所以热天敢开着窗睡觉。那敲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清晰而诡异,晓晓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一骨碌爬起来,望着纹丝不动的窗帘,不觉寒毛直竖。那时候的晓晓害怕黑夜,人只有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才会明白人才是最可怕的。
又轻微的响了几下,然后再无动静了,只剩下虫子们不知疲倦的鸣叫。它们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婉转,仿佛在为这神秘的夜晚增添一抹不可知的神秘色彩。
晓晓暗自思忖,难道真的有人在外面?可在这寂静的夜里,除了虫鸣,还能有谁呢?或许,是自己神经太过敏感,把虫子的鸣叫误听成了敲窗声吧?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聆听那悠扬的虫鸣,让它们带着进入一个宁静而美好的梦乡。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砰砰砰”,这次声音比原来更重了些,晓晓紧张得手心出汗,悄悄翻身下床,蹑手蹑脚站到窗帘后面,突然使劲拍玻璃,声音大得自己都吓一跳,然后觉得把东西吓跑了,“啪”的拉亮电灯“哗”的拉开窗帘。“我今天就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晓晓,是我!”一个久远的记忆里熟悉的沙哑的低沉的声音传进来。
晓晓一愣,冲到门口,深呼吸一口气,砰的打开门,那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得像根木头杵在门口。
“爸爸!”两个字轻轻吐出。
晓晓的心震撼无比,呆住了,几年不见了,明亮的灯光照着父亲胡子拉碴憔悴的脸,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旁边一个不大的旅行袋。父亲眼神黯淡悲伤又含着渴望的望着晓晓,望着屋里。看样子,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或者待了多久了才鼓足勇气敲窗子。
他在外浪荡再久,落魄了也还是要回到这个他曾经逃离的家。看他这个样子,晓晓觉得他比自己混得惨多了。想到父亲以前的所作所为;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却不愿承担家庭的责任,自己没逃离他却一去无消息;想到自己在厂里辛辛苦苦干活他却躲在哪里潇洒。晓晓心里五味杂陈,默然转身去喊妈妈起来。
妈妈从睡梦中惊醒还以为晓晓梦游呢!“谁?谁回来了?”她似乎已经把父亲排出这个家了,竟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确定晓晓正常,趿拉着鞋就跑过来,看到父亲的那一瞬,她愣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嗷”的一声就扑上去对着父亲又抓又打又搡又刨。。。
“你还晓得回来呀!你死外面啊!外面多潇洒啊,有钱花又有野婆娘,想找哪样的就找哪样的!回来干嘛?你跑呀!你不是要跑吗?还回这破房子干嘛?不怕别人笑话吗?”妈妈边骂边哭边抓打着。父亲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她发泄着满腔的怒火和委屈。
“你走!你滚!你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就想到我们孤儿寡母了!你但凡在外面过得下去你会想到回来呀?你当我们是啥?你当这个家是旅馆吗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妈妈发疯的把父亲往门外推,“我们不是捡垃圾的,别人不要的垃圾我们也不要!找你的野婆娘去!他们说野婆娘卷走了你的钱你才想着回来,你生病了就想回来赖我们,我们上辈子欠你的吗?”
父亲被妈妈疯狂推得连连后退着,没有一点抗拒,踉跄着退到了门外,妈妈一把拉过门,“砰”的一声巨响重重地关上,差点碰到了父亲的头,他慌忙退一步。妈妈双手叉腰对着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直至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哭。
晓晓从没见过妈妈这么伤心过。她一向是那么刚硬,那么强势,那么霸道,那么泼辣,说一不二,哪怕是很久远之前面对奶奶追着泼粪水都和大姨边跑边骂还边笑,气得奶奶跳脚;哪怕说到爷爷奶奶和爸爸背着她吃肉都没有哭过。现在,在晓晓面前却哭得像个小孩,那么伤心无助,那么绝望崩溃。。。晓晓仿佛看见了一个没有妈妈的脏兮兮的四五岁的小女孩在寒风里嚼着带泥沙的野菜。
晓晓扑上去抱着妈妈相拥而泣。
长大以来第一次和妈妈如此亲密,却是为了同一个让人伤心的男人而哭。妈妈边哭边回头冲窗外骂,“你不回来我们娘仨还过得清静点,你是见不得我们好,眼看我们要熬出来了,你又跑回来给我们增加负担。你可知道这几年我们是咋过来的?你哪来的脸回来呢?你滚!哪来的回哪去!”
外面没有动静。晓晓流着泪扯过自己的枕巾给妈妈擦脸。扶着妈妈坐下,赶快去厨房打一盆水来给她洗脸。
好半天,妈妈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有点不好意思,调整好表情,以平时一贯生硬的口气说,“不许给他开门!让他知道锅子是铁铸的!老子去睡了。”话虽冷冰冰,但因为哭过嗓子却沙哑了,所以说的话硬气就打了折扣,透出她内心惶然不安。
晓晓站着想了会,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要不要开门呢?
一个没有多少甜蜜幸福记忆的人在内心不是足够强大的时候最好不要回忆,每回忆一次心就像在油锅里过一遍。晓晓尽量在记忆里搜寻关于“父爱”的温馨画面,以期说服自己给他开门。悲哀的发现,父亲对自己的厌恶竟然超过了妈妈。晓晓也默默的流泪。
晓晓还是打开了门,父亲还是妈妈把他推出去时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着。
“厨房里有热水,有饭菜,要吃饭你自己热一下。”
说完晓晓自顾自的睡下了,放下了蚊帐。
她心里对父亲也有气。要在以前她会屁颠屁颠的去给他烧热水洗漱,给他热饭菜,等他吃了洗碗收拾。现在,晓晓也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