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叔出去了,世界瞬间静止下来,志军和晓晓相对而立,似乎此刻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彼此能听见对方紧张的心跳声。
这两个儿时的伙伴,长大后熟悉的陌生人,晓晓的挚爱,志军的介于友谊和爱意之间的妹妹,俩人心里都思潮起伏不知如何开口。
“我去穿毛衣给你看!”志军突然想起毛衣,首先打破沉默,转身就走。
“哎,不用,不用。”晓晓说话很急迫,“怕妈妈起来找我,说会话。”晓晓抬头拦住志军又低下头不敢看他,眼睛望着自己的脚。曾经那么思念他,这好不容易见一面,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毕竟,志军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志军,他已经由儿时那个需要她张开双臂保护的外乡孩子长成了能独当一面撑起一个家的男子汉。听张叔叔和月季讲过他的不容易,辍学,种地,干工地,现在做装卸工。他的成长历程一直伴随着责任。想到马上自己又要出门了,不出门家里没法待,心里酸楚,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别哭,别哭!”志军看晓晓落泪,心疼不已,想给她擦眼泪又不好意思,慌得手忙脚乱。
“我等会就去广东了,买好票了,九点钟赶到街上,”晓晓抹了一下眼睛抬起头看着志军。
“这么急?”志军听说晓晓上午就走了急得心慌。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给她呢!
晓晓鼓起勇气盯着志军的眼睛,这个刻进了生命里的人,这个自己梦想着一辈子相依相伴的人,她多想立刻就跟他走,跟他回家。她不想出门,不想去广东,不想住工厂宿舍,她厌倦了一个人漂泊。她多想说“你带我走吧!”
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串串眼泪涌出。志军懂晓晓的悲伤,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把晓晓揽进怀里。
晓晓心里所有的心酸和委屈在贴近志军怀抱的那一刻如决堤的河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闭上眼睛,聆听他的心跳,什么都不想,只想感受这片刻的幸福。晓晓贪婪的享受着这梦寐以求的幸福,这片刻的温暖将要为她抵御独自在外漂泊的漫漫炎凉。不去想打工的日子,不去想未来如何,不去想那个没有温暖的家,不去想责任。她勇敢的伸出手,环抱着志军的腰。
“等我,等我一年。明年妹妹就毕业了。”
虽然晓晓对明年以后也迷惘,但明年总是比此时有希望。明年妹妹毕业了,就像老牛卸下了套在脖颈的枷锁。明年,希望妈妈把妹妹留在家,那么,无形中被箍上的招赘的绳索也自动解开了。晓晓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都身在广东了却不敢跑,不敢断了与家的联系,不敢勇敢的挣脱家的藩篱,不敢无所畏惧地追求自己的幸福与志军相爱,那么的瞻前顾后顾虑重重优柔寡断。
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太渺小,其实她对爱情的渴望是一种求救。她像一个被家庭束缚住手脚的溺水人,渴望抓住爱情爬上岸。只是,她看不见,岸就在身后,只需要她勇敢的解下身上的绳索,回头。
她不知道她这种心理已经不正常,从小在父母的淫威下长大的她那时候还不懂“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后来发生的很多事让人们只是一昧的说她愚孝,懦弱,甚至说她活该。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称人质情结,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现象,指被害者在被犯罪者控制一段时间后,对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情况。
起源于1973年8月,瑞典斯德哥尔摩发生一起银行抢劫案,绑匪挟持人质长达6天。事件结束后,人质对绑匪产生了同情甚至爱意,拒绝指控绑匪,并为其筹集辩护资金。这一现象引起了心理学家的关注,被称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产生条件是受害者感到生命受到切实威胁,相信施暴者可能随时伤害自己。
在受害者绝望时,施暴者给予一些小恩小惠,使其产生感激之情。
信息隔离导致受害者与外界隔绝,只能接受施暴者提供的信息和思想。
习得性无助:受害者认为无法逃脱,逐渐放弃反抗,变得顺从。
并对施暴者产生同情和好感,认为施暴者也有难处,行为可以理解。
还会对解救者产生抵触情绪,可能反感或敌视试图解救他们的人。
并且会支持施暴者的行为,甚至帮助施暴者,希望与其共同生活。
最好进行心理治疗,帮助患者认识自己的行为和感受,恢复正常生活。
如果能获得社会支持,提供情感支持和安全的环境,能增强患者的信心和独立性。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概念已应用于多种情境,包括家庭暴力、儿童虐待、人口贩卖、战俘等,帮助理解受害者的心理状态,提供更有效的援助和支持。)
晓晓的命运里没人能救得了她,只能靠她自己慢慢痛醒。世间皆苦,唯有自渡。
志军扯着自己的衣袖帮晓晓擦干了眼泪。
“别哭了,眼睛哭肿了你妈要问的。独自在外照顾好自己,”
“嗯”
“别脱离老乡,有困难找老乡帮忙。”
“嗯,要不你也去广东吧?我们进一个厂!”
晓晓仰起头,热切的望着志军。她哪知道志军此后都没法离开家。
浪漫的她甚至立刻幻想着两人在广东一起打工的快乐日子。
志军苦笑了一下,“我爸爸回来了,他病得很严重。”
晓晓惊讶的仰看着志军,他说得那么轻松,但是每个字分明重若千斤。家庭的重担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而就是这份责任,让晓晓崇拜而又迷恋。她多想靠着志军坚实的臂膀轻松前行。可是,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爸妈,又怕增加他的负累。
“晓晓,一大早的死哪去啦?”妈妈尖利的嗓音传来。
“噢,刚刚来我家借盐来了,说是盐撒到地上去了,我让她自己去厨房拿呢。”张叔叔的声音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