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薄雾初开,暖阳升空。
月玄城内,新年的宫廷是一派肃穆而忙碌的景象。
天颜入曙千官拜,元日迎春万物知。
元日大朝会在玄和殿举行。殿上陈设礼乐、历代宝玉、车乘,仪仗庄严。
李洵一身崭新的龙袍,在大殿接受百官朝贺,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各蕃国君主和使者。
如此朝景让每一个亲临者都能感受到盛世荣光。
朝贺仪式包含了太子、诸公的献寿礼仪、中书令上奏地方的贺表、黄门侍郎奏祥瑞吉兆、户部尚书奏诸州的贡献之物,礼部尚书奏诸蕃的贡献等等内容。
朝贺结束后,宫中依然会大摆筵席,美味珍馐通通上齐,还有各类精彩表演。参与的外国宾客无一不被其景震撼,心服口服。
宫中上下一片欢庆。李洵也是欢喜,蓦地念起李祈来。正是过年团圆之时,自己却只留他一个小孩子待在死气的冷宫里。往年时候,他还可以去云妃那……
李洵思虑良久,开口宣人晚上把李祈带过来参宴。
……
李祈收到消息后,很是诧异。
“……父皇还有说什么吗?”
“回殿下话,陛下就交代了晚宴要让您过去,其余的没了。”传话的小太监如实回答。
“嗯,退下吧。”
“是。”
夜幕降临,宫中灯火通明。
小太监如时来冷宫请李祈赴宴。
李祈心情复杂,犹豫起来。
“殿下……”徐光面露担心。
门前小太监又催起来,“殿下,时候不早了。”
李祈像是下了某个决心,对徐光道:“这个宴我非去不可,我会小心行事的。公公放心。”说完便转身随小太监离开。
但愿顺遂。徐光看着李祈离去的背影,不由祈祷。
宴席之中,来人皆是朝中大臣、皇亲国戚、皇子妃嫔,像是家宴。意识到这一点,李祈心中自嘲一笑。
众人在看到李祈的身影后,皆是一惊。
姚玉敏直接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洵,表情不解。
李洵并未理会,只是开口,“祈儿就和苑儿坐一起吧。”
“是。”李苑应下,招呼还在殿中站着,有些无措的李祈过来坐下。
众人都坐定后,宴席才开始。
李祈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很陌生了。
一旁的李苑察觉到了李祈的拘谨,细心为他添菜。
并小声说道,“不必有所顾忌,喜欢什么便夹来吃就好。”
李祈并非什么不识好歹的人,见李苑真心实意,也不好一直冷着脸,于是点点已做回应。
李苑见之一笑。
李洵瞧见了,颇为欣慰。一兴起,喝起酒来,同大臣们拉拉家常理短。
后来有人起头作诗助兴,氛围一下热闹起来。
……
这时有人起身喝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像是命定般的诗句,一下就将李洵拉进了回忆了,心中悲鸣,我又何尝不痛恨自己呢。
在场的其他人有明白不对劲的,连忙把那人拉下,替他打圆场,“喝醉了,喝醉了。”然后又故作苛责,对那人声音不大不小骂道喝醉误事。
姚玉敏瞥了一眼李洵,见他这痴情悔恨的模样,脸都绿了,强忍不发作。心中咒骂道:“真是死了还不能安生!”
李洵愁上心头,不停喝酒,面色潮红。
倒真是喜极生悲,宴中失态。
李祈只是心中冷笑,真是虚伪至极。
姚玉敏也是心烦,凑近劝道:“陛下莫要再喝了,喝多伤身啊。”
李洵睁开眼皮,瞥了一眼姚玉敏,厌烦不已。
“滚。”
姚玉敏一惊,怒上眉梢。但还是强撑着颜面,站起身来,挂着笑,“诸位散了吧,陛下醉了。”
众人心知肚明,也不愿掺和,客套几句后,纷纷起身离开。
一会功夫,宴下就剩下了李苑、李祈、容稹等人。
容稹自知无趣,前脚刚走,李祈作势跟上。
姚玉敏便开始作妖,朝正要离席的李祈喝道:“李祈站住!”
李祈登时明白,今晚是躲不过了。
彼时仍是敌强我弱,自己只能忍住。
李祈站定,只是冷冷看着姚玉敏。
姚玉敏气不打一处来,走下去,就要扬李祈一巴掌。
李祈本想躲,却被几个下人强行按住,一只腿腿被踢倒,险些跪地。李祈强忍着痛,强撑站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苑知道母后和李祈不对付,但没想到她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对李祈动手。
“把太子带下去。”
其余下人得令,熟练将李苑捂住嘴,架了下去了
“不……唔唔唔!”李苑反抗无效,心中涌起无力感。
而李洵面色酡红,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睡着了。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这时一道深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知二殿下犯了何错,遭此惩戒?”
李祈望了过去,心中一阵悸动。
容稹面色自然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迈步走近。
姚玉敏意外,“自然是犯了本宫的忌讳。”
“不知是犯了娘娘何样忌讳?”容稹面色不改,来到李祈身边,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按住李祈的下人们,眸中闪过寒光,不怒自威。
下人们心中衡量过后,当即放开了李祈,退至姚玉敏身后。
李祈一时失重,站不住身形,身体向前跪倾。容稹眼疾手快,拦腰抱住。考虑到李祈的自尊心,把人护住后,扶他站起。
姚玉敏诧异之余,警铃大作。李祈竟能得容稹相助!
李祈恢复过来后,“不知我何处冒犯了娘娘,导致娘娘对我历来如此心狠?”
李祈从来都不屑于装,若不是有顾虑,隐忍不过是迫于形式的圆滑罢了。这点和容稹很像,不过容稹的手段很是狠厉,一旦撕破了脸,容稹懒得动口,犯他忌讳者杀之便是。
姚玉敏面色难看,碍于容稹在场和所谓颜面,强扯着缘由,习惯性抬手指人,“你不该……”
“不该如何?”容稹不着痕迹上前一步,将李祈护在身后,冷冷地看了姚玉敏一眼。
姚玉敏尴尬又气愤,将手放下,挪步离开,背对他们,咬牙切齿道:“李祈你不该如何,自己清楚!”
“……”李祈扬起嘴角,轻嗤一声。
她缓过劲来,整理了一下仪容,转过身,脸上带着假笑,朝容稹和和气气说了声,“今晚失礼了,容王爷莫要见怪。”她可不想现在和容稹撕破脸。
容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作回应,心中鄙夷不屑。
李祈明白他们迟早会撕破脸,今日这人这般发难,现在自己有容稹相护,底气大增,也想看看容稹对自己究竟上心几分。
李祈故作活动一下,左小腿一阵吃痛。他是能忍的,但……
“嘶……”李祈故意发出声响。
果然容稹不着痕迹的蹙了一下眉,露出紧张。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尽收李祈眼底。
“怎么了?”
李祈不说话,只是将左腿微移了一下,眼眶有些湿润,“疼……”
在撒娇?
容稹心中上涌起有莫名的兴奋,垂头打算查看一下李祈左腿上的伤。
李祈故作坚强,紧咬着唇,摇摇头,欲拒还迎,“没事的,想来那个下人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不怪他。这种小伤小痛,我身上都不知落下多少回了,不打紧的。”
姚玉敏大吃一惊,这兔崽子敢告状!
容稹不冷不热地开口,目光直直看向对面的几人,“哪个人?”
几个宫人,心慌不已,交头接耳了一下。
容稹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一抹戾色涌入眼底,“按青玄律法,无故欺辱皇子者,轻则乱杖打死,重者株连九族。”
此话一出,一个年轻太监心焦地朝姚玉敏看去,岂料她压根不看自己。
他瞬间慌了,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边喊,一边用力扇自己的脸。
李祈瞧了一眼那人,眼底溢出冷色,嘴角翘起弧度,一切皆是不动声色。
“确实该死。”容稹走到殿中巡视了一眼周围的人。
回京之前,容稹就派人将李祈这些年来的情况调查个清楚,四个字便可概括——苦不堪言。
本来容稹是打算待时机成熟,暗地将伤害过李祈的人一一铲除,如今他转变了想法——我不会帮你杀他们,但我会教你怎么“杀”他们。
他们前世同出百炼门,而百炼门流传着一句话,投其所好,明其软肋,一旦背叛,诛其心,灭其魂,让其痛不欲生。
前世容稹崭露头角后很是不以为意。背叛随时可能发生,与其执着被人背叛,还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忠心什么的他从来都无所谓,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于是狂妄不羁的容稹后来亲身经历了一次,只是一次就让他悔恨终生,魂飞魄散。至今心有余悸。
容稹思绪回笼,面带寒霜,见宫人们战战兢兢,为首的看起来年纪较长的宫女,倒是不卑不亢不卑有股事不关己的姿态,站在姚玉敏旁边。
殿中掌掴声不断,李洵还在熟睡。
容稹眉宇间透露出嫌恶,薄唇轻言,“陛下还在熟睡,你也不想惊扰了陛下吧。”
年轻太监忐忑抬头,不知道容稹的用意,手中的动作自然也不敢停。
“停下吧。”
“多谢王爷,多谢二殿下。”声音哆嗦的不行,脸打的发肿破皮,一片鲜红。太监又重重嗑了两个响头。
容稹的视线扫过姚玉敏,眼神深冷,姚玉敏顿时打了个寒颤。
“皇后娘娘,这人是您宫中的吗?”语气轻缓。
“……是”姚玉敏不敢不认,照容习真这架势,不会善罢甘休。打算将那太监踢出去,生与死,她都管不着。“那王爷以为该如何处置。”
“既然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自由皇后处置。”话锋一转,“只是希望日后不要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不单是有损皇家颜面,且若是让二皇子落下病根,以死谢罪都死不足惜。”
姚玉敏被气地脸颊发红,奈何容稹功高望重,不敢动作,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