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青水河沐浴在这样的夜色里,沉默无声,表层的河水被染上黑色,好像一块巨大的沥青琥珀。
几个人稀稀拉拉的走在河边,落下的影子打进河水里,毫无障碍的融进黑暗里。
“怎么感觉周围的雾越来越薄了?”钟玉晴耸耸鼻子,下意识的想伸舌头出来感受一下空气湿度,然而想到身边还跟着一个普通人的周启业,顿时又闭了嘴。
周启业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正抬手龟毛的整袖子,皱着眉说道:“可能是……”
“扑通!”两人正说到一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声。
“什么声音?”钟玉晴顿时警惕起来,猛然扭头向后看去,双臂下意识的架起挡在胸前,不知不觉间,眼底已经变成了一道细长的蛇瞳。
只见原本后面跟着的两人,此时只剩下了一个。
曾诗诗蹲下身,搂住倒下的闻青舟的身体,神色惊慌的叫道:“晴晴!你快过来看看,她晕倒了!”
听到这话,钟玉晴和周启业也顾不得讨论雾气,赶紧快跑几步,四人围在一起,在河边汇合。
“怎么这么烫?”刚一靠近,钟玉晴就发觉了不对,她伸出一只手放到闻青舟额头上,被烫的一个激灵,直接把手收回来。
曾诗诗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刚刚从车上下来就开始烫了。”
她对温度没有钟玉晴那样敏感,说不出个具体的变化时间来,但好歹也不像对方那样耐受性差。闻青舟的体温大概有40多度,对她这个普通人来说,暂时还能接受。
不过温度再升上去的话,可就说不准了,而且这样高的体温也很危险,保不准啥时候就能要人命。
周启业凑上前,扒着闻青舟的眼皮看了看,思索片刻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你会看病,这是什么情况?”钟玉晴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焦急的问道。
三更半夜的时辰可不好找人看,而且这里又是郊区,偏僻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在手机没有信号的情况下,想找个人帮忙可是比登天还难。
温青舟现在原因不明的高烧问题可不小。
钟玉晴回忆了下自己手上刚刚接触到的温度,感觉这种程度的高烧,把人烧傻都是轻的。她和曾诗诗都一点也不了解医学,现在颇有点束手无策,要是周启业能帮得上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年轻男人摇了摇头,打破了她美好的幻想:“我不是学医的,只是稍微有点了解……”
闻言,两个女孩子的眼神都不由得黯下去,遗憾还没来得及席卷心头,却听到周启业又说:“不过我觉得,她这种情况倒是有点像感染。”
“感染?”
周启业指了指闻青舟手臂内侧的一处伤口:“是这里。”
钟玉晴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果然看见闻青舟白皙葱嫩的手臂上,趴着道一指来长的伤口。
伤口很浅,几乎可以说只是薄薄的擦破了一层皮,然而,周围的皮肤却泛着诡异的乌黑。
不知道是不是钟玉晴的错觉,她凝神细看的时候,竟然发现伤口周围的黑色好像电影特效一样,隐约的冒着黑气。
“应该是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拿手臂护住头,结果不小心被撞碎的车窗玻璃擦到了。”周启业沉声解释。
原因竟然出在这里!
钟玉晴心里泛起一点内疚,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一路上被怪物围追堵截,性能再好改装再优越的车也被折腾的破破烂烂,于是在司机被他们扔在路边的几个小时之后,那辆车也布了司机后尘,以同样的方式被扔在了路边。
几个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闻青舟似乎就有点不太舒服了。不过估计是伤口太小,小姑娘见周围情况不好,也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就强撑着没说。
结果谁也没想到,在她手臂上擦出伤口的尖角,其实不久前刚沾染上了不明怪物的组织液。
闻青舟就这么不知不觉间接触到了怪物的基因,在本人还无知无觉的时候,她体内的免疫系统运转到极致,想要抵御这种dNA层面上的入侵。
察觉到自己可能也是当前情况的推手之一,钟玉晴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虽然当时的局面险之又险,能开出一条生路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但她曾经体会过基因入侵的滋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把每一个细胞都劈开重塑的痛苦和煎熬,也知道眼前这种情况有多危险。
哪怕是人与人之间,不同基因都有极大的排异反应,何况是两个天差地别的物种之间呢?
温青舟的高烧只是表面透出来的冰山一角,是她身上种种异变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好像风平浪静的海面,看似古井不波,实际底下暗流涌动,一道道看不见的旋涡晶莹剔透,却能轻松的搅碎人体,杀机四伏。
想到这里,钟玉晴不由得更难受了,她咬了咬嘴唇,看见周启业突然站起来,下意识的问道:“你要干什么?”
西装革履的男人抖了抖手上的手帕,笑容有点无奈:“我去河边弄点水,打湿了给她盖在额头上,虽然应该没什么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还是我去吧。”钟玉晴站起来,“你一个没战力的普通人乱跑什么,和她们待在一块,把手帕给我。”
周启业没什么异议,听话的把手里的手帕递过去,看着钟玉晴越过他,笔直的向河边走去。
“你们认识很久了?”周启业突然看向曾诗诗,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
“还行吧,其实也没多少年。”曾诗诗低着头,神色有点怏怏。
她因为刚才的一番话,回忆起了当初钟玉晴接受龙女基因时的痛苦模样,心里又是心疼钟玉晴,又是担忧闻青舟,记挂着两个人,实在没什么心情聊天。
钟玉晴的成功是个幸运的偶然,但这样的幸运能出现几次呢?
她虽然和闻青舟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爱,更看得出她是时轩看重的亲人。
曾诗诗沉默的垂下眼皮,徒劳的在寒风里把自己的手冻得冰凉,然后贴在闻青舟裸露在外的脖子上。
见曾诗诗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周启业也理智的闭嘴,没有再凑上去讨人嫌。
两人就这样一蹲一立,地上还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场面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就在这时,河边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顿时一惊,猛然抬头,在彼此对视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严肃——那是钟玉晴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