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以前跟着南疆的萨满学过几招,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罢了。”
主要还是我的天赋一般,最多影响一下气运,实在难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果真是诅咒吗?”贺十三娘将原本想说的话全忘了,“现在整个仙藻都在传,说家主之位被人下了诅咒,霜月白继任乃是逆天而行,惹怒了神明,这才使得霜氏嫡系全都中毒。”
“这帮人是缺心眼吧,不去追查下毒的人,反而把过错全都推到霜月白头上,真不要脸。”
贺十三娘突然压低声音,“所以现在若磐族内部有人想要把霜月白拉下来,为了摆脱这个怪毒活下去,说不定还会……”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小孩抱着兔子去开门。
我有些头疼,也不知道他究竟看上了这只兔子哪一点,这般爱护。
门外是陆沉鸳。
他背着行囊,冲我们抱拳道:“陆某特来向几位辞行,这几日多谢几位的照顾。”
小孩也跟着抱拳,“哪里的话!一路走好!”
贺十三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你要走了?”
陆沉鸳面上不舍,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待陆某办完事,定会去夜兰与十三娘把酒言欢。”
“好吧,陆沉鸳,一路顺风。”
“十三娘,后会有期。”
陆沉鸳走后,我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贺十三娘道:“哦,是因为我与他投缘,他就在这里多留了几日。”
秦君遥突然笑了一下,笑容很浅,几乎是一闪而过。
我却看到了。
“秦公子,你笑什么?”
秦君遥与我咬耳朵,“若是让夜兄知道了,恐怕要从三十九丘一路哭到玲珑关。”
我也跟着笑,“完全有可能啊。”
贺十三娘坐到我身边,“什么有可能?”
小孩速度飞快地将我们的话重复了一遍,并且加上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姨父肯定没想到,他的情敌会在雪原。”
贺十三娘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儿啊。”
我有些心虚,眼神四处晃了晃,“咦,怎么没看到腊梅?”我就说怎么少点什么。
秦君遥说:“不太清楚,不过我猜多半是去祭拜他的家人了。”
正说着,腊梅就推开门。
“我回来了。”他抖了抖身上的雪,“今年的风雪似乎格外大一些,墓碑都被淹没了一大半,找了半天才找到我爹娘的坟。”
“梅梅,快来烤火。”
“不用了我不冷。”腊梅道,“对了,我方才回来,看到华岚阁的药童在门口,说是要找赢姑娘。”
叶清风找我做什么。
难道是白无色回来了?
我突然站起来,“我去去就回。”
贺十三娘不明所以,秦君遥却是知道的,他解释道:“应该是去见她的一位朋友。”
“我也要去!”小孩抱起肥兔子就跑。
“那我也去凑个热闹。”贺十三娘施展轻功跟了上来。
腊梅看着突然空了的房间,“公子,咱们去不去?”
秦君遥刚想拒绝,转而不知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落下一个字,“去。”
这一路我都在想,如果真的见到了白无色,我该说些什么。
白无色,好久不见?
白无色,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东陵赢玉,东陵王朝命最好的公主。
恍惚间,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见到白无色,是在一棵繁茂的花树下。
他跟随父辈来东陵为我的父皇贺寿,穿着一身紫衣,身上的银饰叮咚作响。
我看到他,觉得他长得好看,便上前同他打招呼。
你好呀,我叫东陵赢玉,是东陵王朝命最好的公主。
我叫白无色,是……灵州白氏一族的仙王。
仙王,什么仙王,是长得好看的才会被叫做仙王吗?
他笑,我也笑。
——我才不是什么命最好的公主,我只是一个落魄的亡国遗孤。
快到霜月白的寝宫时,我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背影。
我有些踌躇,心里突然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退意来。
那是仙王吗?我们一百多年未曾见过,他还认得出我来吗?
我此时有些不敢见他了。
正想着,那人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身形也不似年轻时候的挺拔。
只能依稀从他的骨相上来看,年轻的时候必定是长得很好,以至于年老色衰时,还能保持着几分从前的风姿。
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
真见到了他,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物是人非。
他眼中从震惊变换成不可置信,最后一瞬间的惊喜迸发出来。
他快步朝我走来,在我面前站定。
他低声唤我,“公主。”
记忆里少年干净的嗓音变得浑浊,仅仅只是轻声唤我,就足以让我泪流满面。
“是我冒昧了。”他看着我的脸,“姑娘长得与我从前的旧友,真的很像。”
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似乎是想来摸我的脸,可又觉得实在冒昧,有些手足无措。
我盯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看到了从前的东陵。
看到了花树底下,灿烂而不知事的赢玉公主。
时过境迁,我的容貌一如从前,他却已是迟暮。
明明上一次我们相见,他还是美丽而神秘的灵州少年。
“白无色,你怎么老了这么多啊……”我有些哽咽,嗓子里一阵阵地发疼,“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颤着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脸,却怎么都不敢碰他。
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过后,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他猛地睁大眼。
白无色,你送给我的那三只金蝉,都让我的鹤吃了。
白无色,我的父兄死了,姑姑死了,弟弟死了,凤诀和昌平也死了。
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却什么都没说,只有脸上的血泪像一条不断的线。
我擦干血泪,笑着说:“仙王,什么仙王,是长得好看的才会被叫做仙王吗?”
他愣了愣神,也跟着笑,像从前在花树底下,我们初识时那样。
我轻轻地抱住了他,像是隔着重重的岁月,拥抱住了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