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冰寒刺骨，裹挟着燕如烟的身子，狠狠地撞向了坚硬的岩壁。
张清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急流中拽了出来。
可入手处一片濡湿，燕如烟肩头那支羽箭，正汩汩地冒着黑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叶如歌脸色一变，急忙撕开自己的裙摆，为燕如烟捆扎伤口。
然而，那洁白的布条刚一接触到伤口，便瞬间被浸透成紫红色，触目惊心。
“是牵机蛊的毒。”
叶如歌倒吸一口凉气，她用指尖沾了些许黑血，凑到鼻尖嗅了嗅，脸色比天边的月光还要惨白几分。
“这……”张清风心急如焚，“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秘密基地的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将他们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
张清风小心翼翼地将燕如烟平放在一张简陋的草席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昏黄的烛火，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着，映照着燕如烟苍白如纸的面容。
她锁骨处的血管，已经蔓延出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诡异而可怖。
叶如歌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刚一触碰到燕如烟的皮肤，就泛起一阵焦黑，并伴随着“嗞嗞”的声响，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
“快！去取冰魄草！”
叶如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再晚半刻钟，毒气就要攻心了！”
张清风闻言，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药柜，翻箱倒柜地寻找着冰魄草。
他手忙脚乱，撞翻了不少瓶瓶罐罐，琉璃瓶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他找到了冰魄草，抓起一把就往回冲。
此时的叶如歌，正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剜去燕如烟伤口周围的腐肉。
燕如烟在昏迷中，身体不时地抽搐着，豆大的冷汗浸透了鬓角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像一条搁浅的鱼，无助地挣扎着。
“按住她！”
叶如歌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头上的簪子突然崩断，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散落肩头，为这紧张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凌乱。
她咬开冰魄草的茎叶，将墨绿色的汁液，小心地滴进燕如烟的伤口。
那汁液一接触到伤口，便腾起一阵白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燕如烟猛地弓起身子，喉间溢出一阵破碎的呜咽，指甲在张清风的手背上，抓出了五道深深的血痕。
张清风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死地按住燕如烟，不让她乱动。
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火星，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叶如歌的动作，突然僵住了，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伸手覆住燕如烟的额头，指尖闪烁着微弱的金芒，却又很快熄灭。
“读不到……”
叶如歌喃喃自语，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药炉，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她的神识碎了，像被砸碎的镜子一样……”
张清风的心，猛地一沉。
他抓起一块染血的帕子，按在燕如烟的心口。
那里的跳动，越来越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这让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雨夜，眼前这个姑娘，浑身是血，却执意要背着老御医的尸首出宫。
那时的她，眼底有火，燃烧着不屈和倔强。
而此刻，那双眼睛却紧紧地闭着，眼底的光芒，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地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墙缝里簌簌地落下灰尘。
叶如歌迅速掀开通风口的石板，只见远处火把点点，连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在山间蜿蜒游动，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赤蛇。
“追兵到山脚了。”
叶如歌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他们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找到这里。”
她将银针在烛焰上烤得通红，准备做最后的尝试。
暗格里，一本《千金方》被鲜血浸透，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张清风突然将书册狠狠地砸向墙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不是说冰魄草能解百毒吗？”
他一把扯住叶如歌的衣襟，质问道。
药杵从叶如歌手中滑落，滚到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牵机蛊的母虫，在苏婉体内！”
叶如歌用力推开张清风，声音嘶哑，
“除非以皇后的心头血为引，否则……”
她的话，戛然而止，两人同时看向昏迷中的燕如烟。
她的唇色，已经泛起了青紫，毫无血色。
枕边的玉镯，突然裂开一道细细的纹路，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地窖顶，传来靴子碾碎枯枝的脆响，清晰可闻，仿佛死神的脚步，正在步步逼近。
叶如歌抓过药箱，倒出里面所有的金针，却在触及燕如烟的手腕时，停住了。
她想起了十年前太医院的那场大火。
熊熊的烈火，吞噬了一切，燕如烟拖着断腿，将她推出火海。
那时的温度，和此刻她掌心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带她走。”
张清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他扯下颈间的一块玉牌，塞进药囊里。
“西侧有一条暗门，通向狼谷，我在溪边留了马。”
他抓起长剑，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他将鲜血滴在燕如烟的眉心，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咒。
“这能暂时封住她体内的毒气。”
叶如歌的银针，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那你呢……”
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二十七个追兵。”
张清风吹熄了蜡烛，月光从通风口照射进来，照亮了他嘴角的笑意。
“正好是当年她救我时杀的人数。”
第一支火箭，射穿了屋顶，带着火光，呼啸而至。
叶如歌背起燕如烟，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暗河的支流。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她淹没。
在寒冷的水流中，她听见地面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剑刃破开血肉的黏腻声，令人毛骨悚然。
怀中的躯体，越来越冷，像一块冰。
叶如歌拼命地游向对岸的光点，那是生的希望。
突然，她摸到了燕如烟腰间的一样硬物。
那是一块沾满了鲜血的玉佩，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凤纹的中央，嵌着半粒蛊虫琥珀，诡异而神秘。
叶如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颤抖着掰开燕如烟紧攥的右手。
她的掌心里，躺着半块冰晶石，内侧刻着一个微不可见的“苏”字。
狼嚎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此起彼伏，令人心悸。
追兵的火把，已经逼近了河岸，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叶如歌将冰晶石，按在燕如烟的心口。
石料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腾起一团蓝色的火焰，妖异而美丽。
昏迷中的燕如烟，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七窍都渗出了黑色的血液，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像是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撑住……”
叶如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分不清是河水还是眼泪。
她摸出最后三根金针，却在看清燕如烟瞳孔的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已经扩散，失去了焦距，映着血色的月光，像两汪凝固的血潭，空洞而死寂。
对岸，传来弩箭上弦的机括声，那是死亡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