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在进入司家禁地、开始闭关修行之后,魂魄之力消耗过大的副作用终于体现,他几乎是一瞬间就陷入了无我的入定状态——枯竭的灵魂急需休息和补充力量,而魂魄之力又只能通过慢慢调养来恢复,恢复速度极慢。
所幸,司家禁地充盈着精纯的灵力,又是司家历代先祖长眠之地,他缺失的魂魄之力在禁地中得到了缓慢补充,但与之相应的,他完全进入了坐忘无我的状态,魂魄衰竭导致他的自我意识随之陷入最深处,如同沉眠。
入定状态中的时间匆匆流逝,他就像睡了一觉,一直昏昏沉沉如堕梦中,直到胸口撕裂般的剧痛把他强行从入定中唤醒——
那样的痛,并非他第一次经历。
浑身血液如沸腾一般,痛彻心扉——
血契!
他瞬间就跳了起来,不顾强行打断入定修行造成的反噬。霎时间想明白了原因,登时感到如坠冰窟。心中大骂自己,该死!赤魂引,他怎么能忘记了这件事!
反噬造成胸口气血翻涌,殷红的血从嘴角缓缓流出。但他再顾不得这些,也顾不得自己尚在司家禁地中,双瞳变红,再一次强行使用驭念之术瞬移。
当看到风中残烛般脆弱蜷缩的女子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要是他再晚来一步,她会不会、会不会……
掐着自己的手臂,不许自己再想。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就要疯掉!低头看着服下解药后,怀中女子青黑的脸色慢慢变白,呼吸也渐渐平稳。他才略微松了口气,抱着她站起身,匆匆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寝殿。
轻轻把昏迷的女子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握紧了柔若无骨的纤手,注视着苍白如纸的容颜,长叹了口气。
赤魂引的毒性已解,她的脉搏也变得正常,知她已然脱离生命危险,忆起此前那场让他失控的争执,方才还心疼后悔的眼神晦暗下来。
修长的指轻轻描摹她的眉眼,苍白的雪颜一如精致的瓷娃娃。触到已经被剧毒折磨得清减瘦削的脸颊时,指尖微微用力,柔嫩的雪肌登时凹陷下去,仿佛只要他再多用些力道,这尊瓷娃娃就会顷刻破碎。
“为什么总是不肯乖乖听我的话?如果你乖点听话,又怎会……”
抿了抿唇,后面的话没说出口。眼中的疼惜和愧疚被阴鸷和乖戾替代,不能怪他心狠手辣、给她下如此厉害的毒,且不说赤魂引是与他的交换,是她心甘情愿服下,他也并未扣下她的解药,此次如若不是她非要一再挑战他的底线,又怎会遭受此等苦楚?
说谎、挑战他的底线,甚至还敢当场忤逆他!
受罚,是应得的。只有让她切身痛过,才知道忤逆他的下场!
这个念头蓦然浮上时,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眸中有复杂的情绪挣扎,他……怎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可是他的师尊,是除了爹娘之外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明明她才刚遭受了惨烈的折磨、甚至生死一线,可他竟然会在看到她因忤逆自己而痛苦不堪时,觉得有一种难言的快感?
他本应心疼她,曾经,她只是略微蹙眉,他都会紧张不安;曾经,他能为了她甘愿赴死,连心,都愿意为她掏出来。可他现在到底为什么会在她痛得半死不活之时,觉得快意和兴奋?
是他果真已然在多年的误会和折磨中,不再爱她了吗?即使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她迟来的心意,可他那份曾经炽烈的感情,终究是已经在误会、酷刑和时光流逝中消磨殆尽了吗?
可若是他已经不爱她了,那他又是为什么能甘冒魂飞魄散的风险,进到她心之城中去救她?他又是为什么会在她数次命悬一线时,觉得心痛难忍,情绪失控?
心中茫然一片,自诩能掌控人心,可却始终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或许正如斩穹所说,他们之间的爱恨早已纠缠交织,斩不断,理还乱。
心绪烦乱,抚摸她脸颊的手微僵,定在了原地。
尚在纠结中,低低的呓语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嗯……”
司凌夜悚然一惊,连忙低头看向尚在沉睡中的女子,东方九容长睫微颤,仿佛要睁开眼。
“师尊,师尊!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收敛起眸中复杂的情绪,司凌夜急声道。
“……”
她仍是双眸紧闭,冷汗一滴滴垂落,秀眉紧蹙,仿佛被困在了梦魇中。
司凌夜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伸手想要抚平她蹙紧的眉心。
“师尊,徒儿在这……”
女子动了动唇,无意识的梦呓,仿佛是在唤谁的名字。声音太过微弱,他听不清楚,连忙俯身到她唇畔,却在听清她呓语内容的时候,脸色瞬间大变——
“天……音……大哥……是你吗……?”
“是你……来……接容儿……了……吗?”
“容儿……已经等这一天……很久……了……”
“轰——”
她的声音明明细若蚊呐,听在他耳边却如同平地炸响的一声惊雷,瞬间炸裂了他所有的理智。
俊美无俦的容颜因恨意而扭曲成一团,幽深如渊的黑眸燃烧着疯狂的怒火,昏暗的光线下,眼底的偏执和妒恨显得格外可怖。
“好,好,好!”司凌夜咬牙切齿,声音阴冷的如同从九幽黄泉下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周身气息陡变,杀意汹涌,在反应过来之前,双手就已经掐上了她的脖颈,修长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直到她的脸因窒息而涨得通红才猛然松手。
方才还悬在心头的担忧和愧疚,在听到“司天音”这三个字的时候,尽数变成了可以焚尽一切的汹涌恨意。
这三个字就像魔咒,轻易就让他失去所有理智,在心之城经历过九死一生才堪堪恢复的正常心态再次消失,又一次变得疯癫扭曲,甚至比之前更加病态。
东方九容苍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刚平稳些的气息又变得微弱急促。冷冷看着这张曾经让他无数次魂牵梦萦的脸,俊颜上扬起一抹冷酷的笑,这是她罪有应得,不听话,就要受罚。只有罚得狠了,才能让她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后才不敢明知故犯。
他承认,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偏执狂,占有欲和控制欲更是强到了变态的程度。过去,他处在下位,只能仰望高悬的明月。为了博得她的垂怜,他不惜像一条狗一样对她摇尾乞怜,甘心在床上做她的玩物,甚至,甘愿把自己的傲骨折进泥里,戴上温文尔雅的面具,扮演他最恨的的司天音!
可他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向他人卑微乞怜、以色事他人的人!
上天赐予他一身铮铮傲骨,偏又赐予他阴暗偏执的本性。
他知道在没有力量之前只能蛰伏,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即使明知自己是替身,就算是装成一条卑微的狗,只要能勾得她的心,他可以忍受。
可他厌恶屈居人下,厌恶仰人鼻息,更是厌恶为人替身。
过去这些可憎的记忆让他恨得发疯,掌心下移,按在了纤细的雪颈上,那里有着他刚掐出的红痕,只要一用力就能掐断她的咽喉,让她再也无法去想别的男人,尤其是司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