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见英莲这般模样，知她怕的厉害。
眼一闭，心一横，摸索着将女子的尸体剥了个精光。
而后头也不敢回地走向英莲，将手中的葛衣递给她，“姑娘莫怕，换上衣服再说。”
英莲躲在草丛中穿衣服，书生背对着她，和棕熊站在一处。
棕熊看到书生就拱起后背，做出攻击的姿势。
察觉到棕熊的恶意，书生壮起胆来学着英莲的模样安抚她。
“抱歉，那贼……女子是你认识的人吗？在下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杀她的。”
听了书生的话，棕熊顿了一顿，长叹一声，吐出两个字，“我知。”
之后就收起了横眉冷对。
书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听到了什么？
熊在说话？
这时耳边穿来细细簌簌的穿衣声，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身后的情景，书生的耳根与心里一同发烫。
这夜发生的所有都像是志怪小说中写的。
月夜，会说话的巨熊，鬼魅般的女子。
忍着害怕与恶心，英莲快速将葛衣套在自己身上，衣服上的血腥气熏得她欲呕。
“多谢公子相救。”穿好衣服的英莲来到了书生身旁，又伸手摸了摸棕熊。
书生见她不似方才衣不蔽体，这才抬眼细细看她。
这一看可不得了，惊呼出声，“英莲妹妹！”
英莲额前垂发被剪去，眉心的胭脂?在月光下越发明显。
书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看到英莲呆愣着说不出话，赶忙介绍自己，“我是施益丰，你忘了？五方街，我家是卖糍粑的，咱们小时候还一同做过糍粑呢！”
说着又从腰间拉出一个铜质香球来，“你看，这是你留给我的。”
英莲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书生是自己儿时就识得的玩伴。
她也认得那香球，那是她精心挑选的临别赠礼，她第一次调香所制的香丸就放在里面。
“丰哥哥？柳婶子的儿子，丰哥哥？”。
就别重逢的二人自是有一肚子话要说，可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他们叙旧，歹人很有可能去而复返。
施益丰将女子的尸体拖进草丛中，又弄乱了地上的脚印。
带着英莲与棕熊向丛林深处走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丛林中也可能发生危险。
只是对方人多势众，若是被发现了定是九死一生。
歹人寻找英莲定是向城镇方向走，是以他们也只能走向相反的方向。
至于会不会遇野兽，施益丰握紧了手中的弩箭，又看了看身侧的棕熊。
只能安慰自己说，不会有不长眼的野兽跑来挑衅。
一开始是施益丰打头阵。
越走越远，感觉到歹人不会追来后，英莲与棕熊继续向前走，施益丰在他们身后用尖石与树枝做了些简易的陷阱，想着即便歹人追来，也能抵挡一二。
英莲早已转了向，只是凭直觉向前走，鼻端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就不由自主地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走。
星辉月光之下，竟看见一片洁白的花朵，离得远了看不清楚，英莲只觉得似是家中睡莲婷婷袅袅地开在了土地之上。
越走越近，看得越真切，眼前是一朵朵莹洁如玉的花朵，香气馥郁。微风拂动间，如月下仙子翩翩起舞。
设好陷阱的施益丰追上了她们，看到绽放的花朵，不由得惊呼，“原来在这里！”
之所以大半夜的在树林中晃悠，施益丰就是在找昙花。
他擅画画，听别人说树林中有大片昙花，会在夜间盛放，这才找了来，就是为了用画笔记录昙花一现。
在林中兜兜转转都没找到昙花，本打算放弃下山的，就碰到了英莲。
谁能想到在这般穷途末路的情形下竟然让他找到了昙花。
英莲第一次见昙花，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幽远的香气，铺天盖地的昙花香包裹住周遭的一切，连危险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到了此刻，英莲才察觉到深切的疲惫，她从未走过这样长的路，脚下发软，瘫坐在昙花丛边。
棕熊也像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美的花朵，走去细细嗅着。
施益丰过去画过虎嗅蔷薇图，虽是得了许多称赞，他自己却不满足，只因画中情景不过是臆想罢了。
现在熊嗅昙花的景象就在眼前，诡异的美感强烈地冲击着他。
着魔一般，从身后的竹篓中取出画笔与画纸，施益丰忘我地描绘起眼前的景象。
英莲休息了许久，见施益丰拿着笔在纸上涂抹，起身来到他身旁，看到他的画，只觉笔触熟悉，惊讶地问道，“你就是不惊山人？”
施益丰最后一笔落下，听到英莲的询问，他头一次对自己的名号不好意思起来。
甄士隐素喜与文人雅士相聚，来到宛阳城后，很快与城中雅士相交熟识，甄府就成了雅集之所。
因只有英莲一个女儿，甄士隐并未将其当成一般闺阁女儿养着，由着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便是出门逛街也不加阻拦。
每每雅集，甄士隐都叫英莲出来会友。英莲对香事的见解，也让众文人自愧弗如。
甄府雅集上，点茶、焚香、挂画、插花齐聚，四种风雅之物，意趣无边。
前几日就有人拿出过不惊山人的作品来。
不惊山人是近来风头最盛的画师，据说连宫中圣上都赞过他所作之画。
他的名号也是取自王摩诘的诗作“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足以见其笔力。
当时持画的才子还说不惊山人来到了宛阳城，若是能见一面，则此生无憾。
英莲怎么也没想到，不惊山人竟然会是自己儿时认识的哥哥。
“友人谬赞罢了，当不得真。”面对英莲的称赞，施益丰耳垂发红。
不惊山人的名号本是朋友戏言，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
此刻由英莲口中说出“不惊山人”四个字，施益丰只觉得心中酥酥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许是眼前的一切都如临仙境，太过美好，。
英莲脑中绷着的弦也松了下来，斜倚在棕熊身上，睡了过去。
梦中回到了过去。
众小贩赶走马六后，柳氏抱着她的怀抱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