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李善长一边温言笑语,一边打量眼前的这六七个人,王纯、郁新、陈迪、夏恕、严震、茹太素……
这几个人,都是他当丞相时就物色的人,大多数出身两淮,少数两个也是苏中人,跟浙东沾不上边。除了茹太素是前元降臣,其他人也全都是新科进士,年纪也都不大、有了这些人,李善长才有咸鱼翻身的资格。
“诏书你们都看了吧?皇上现在裁撤了中书省,以后我只是一个勋爵文士,与庶民也没有多少差别……关键还是看你们啊……老夫当然会推你们去六部当尚书、侍郎,但最后还是要看皇上裁决……你们明白吗?”
李善长对待属下,一向都特别好,在洪武朝是有口皆碑,这时掏心窝子的话一出,众人都感激涕零。
“我等明白……”
嗯嗯,
李善长又淡然一问:“那你们说说,眼下朝廷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啊?”
呃?
众人本已经想好了,这时却又不敢开口。
沉默一会儿,
王纯说:“恩师,眼下朝廷的当务之急,学生以为应该是清理胡党吧?这次胡惟庸裹挟百官,又进一步挟持官绅,盘根错节,几乎陷大局于不测……皇上痛定思痛,一定会将胡党连根铲除!”
嗯嗯!
对对!
连根铲除!
清理胡党!
我赞同!
众人也七嘴八舌附和。
嗯,
李善长点点头,却叹了口气:
“清理胡党,自然是当务之急,但却不是朝廷的,而是皇上的啊……这件事,皇上不会让别人插手,一定会让宋忠去做……你们呢,连问都不要问,也不要打听,更不要说三道四……”
说到这里,
李善长的语气也严厉起来。
啊?
这样?
不过也对啊!
众人也一下反应过来——
胡党越是盘根错节,皇上越是不放心,当然就会让宋忠去做。朝臣如果插手,只会让案情更复杂啊……
“学生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
这时,
茹太素忽然说:“恩师,朝廷的当务之急,是不是恢复民心,繁荣百业啊?”
嗯嗯!
众人纷纷点头——
“对!”
“应该是!”
“胡惟庸都把天下搞乱了!”
“是该恢复民心民力了!”
“茹大人说的是!”
“……”
但出乎意料的是,李善长还是摇摇头,淡淡回答:“非也……皇上早已安置卫所,天下乱不了……至于民生嘛,历来都这样,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况且一动不如一静,民生之事,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去动为好啊……”
啊?
这?
众人一下蒙圈了——
民生也不管吗?
难道这还不是当务之急?
但众人稍加思索,也很快反应过来——
本朝把天下万民都笼络在了卫所之内,除了卫所,还有民屯,全都形同军队,根本不可能乱,也不可能没饭吃。只要朝廷不加税赋,民生真的是毫无问题……
那,
当务之急又是什么呢?
这时,
李善长见众人也都进了状态,于是娓娓说:
“眼下朝廷的当务之急,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士!老夫看,皇上已经没有放不下的了,除了士,也就是官绅……除了胡党之外,皇上还要吐故纳新,把天下士绅慢慢都换了,然后才交给太子啊……”
啊?
还要打?
再来连番大狱?
那还活不活了?
吐故纳新,又是什么意思?
把人全都换了吗?
众人惊愕之际,李善长又接着说:
“吐故纳新,就是要广开科举,收纳新人……你们啊,在下面要注意看,看看那些年轻人,早早栽培……此外,你们要帮着皇上稳定局面,皇上掀起连番大狱,天下必定震动,你们就要扛住,只要扛住了,就是有功的……皇上最后就不会放弃他们……到时候就算皇上走了,你们罢官归田,你们的后辈,皇上也会用的……”
哦……
原来如此啊!
这么说,
大家还是干苦累累活了?
众人本以为胡惟庸灭了之后,朝廷肯定要大兴的,但这样看来,局面还是不会有变化,皇上不把那些隐患全都铲除,是不会罢休的。
一念至此,
众人又有点惴惴不安。
这时,
李善长嘿嘿一笑:
“你们也不要怕……你们又不是大官,也不在州府,跟那些朝廷朋党、地方士绅也没有关系,怎么查也查不到你们头上!你们只要放手帮衬着锦衣卫办案,事情就完了一大半了……”
嗯嗯!
众人这才稍感安心——
那也行啊!
反正抓的又不是自己!
管他呢!
此时,
众人也都想到了——
所谓的朝廷朋党,胡惟庸。刘伯温两伙人都灭了差不多了,又哪来的朋党?
想到这里,
众人又望着李善长。
这时,
李善长淡淡一笑:
“这个,你们不用去想……就记住一点!皇上这回是要交代后事了……也就是吐故纳新四个字!你们都回去慢慢琢磨,一边干,一边想,想明白了,你们的位子也就稳了……”
哦……
众人顿时凛然——
这么说,
朝廷还要有血雨腥风啊……
吐故纳新,
是不是要把旧人全都换了,全部换成新人?
那怎么才算是皇上想要的新人呢?
这时,
王纯忽然问:
“恩师,那是不是只有方孝孺那样的,才是皇上最后留下来的?”
哈哈!
李善长顿时大笑:
“好!好啊!王纯,你是个脑筋好的……就这样想就对了!你们啊,回去要多读书,读什么书?要读圣贤之道……”
嗯嗯,
这一刻,
大家也全都明白了——
皇上重刑之后,还会恢复到圣贤之道,
只不过,
谁活得到那天,就说不清楚了。
一番深谈,
这些人个个都感觉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了朝廷的大事,个个又纷纷发问,聊到了半夜,才慢慢散去。
……
与此同时,
奉天殿中,
朱标和老朱也在深谈,虽然夜色已深,气氛却囧乎寻常。
“标儿啊,经历这次磨难,你总算知道朝政难为了吧?咱早就说,这天下难啊……不到那天,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会懂的……现在好了,咱也放心了,标儿啊,大明朝”将来要在你手中才能太平……
嗯嗯!
“儿臣明白了!”
这时的朱标已经两眼婆娑,深感父皇为了平安传位,已经做出了极大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