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知道了。
楚清音早就知晓这事是瞒不住裴元凌的,只是如今他主动问了,她便得小心应付。
“回陛下,嫔妾的确去过。”
“你去那里做什么?”裴元凌眸光落在楚清音的身上,带着打量。
楚清音也不躲避他的眸子,任由着他看着,只是垂眼,一副委屈的模样:“不敢欺瞒陛下,嫔妾是为了楚贵妃而去的。”
“为了楚贵妃?”裴元凌拧眉。
楚清音点了点头,一副为人打抱不平的模样:“楚贵妃在梦里告诉嫔妾,她并非病死于宫中,而是被人毒死的。她要嫔妾帮她找出真凶,为她报仇……”
她的话刚说一半,裴元凌的脸色便已大变。
音音果真是被人毒死的!
所有人都说她是自杀,可他一直存疑,那样爱美又骄傲的音音,怎么可能会选择那么不体面的死法?
果然是有人毒害了他的音音。
思及此处,裴元凌撂下牙箸,双手不觉摁住楚清音的肩头,将她摆正面向自己,双手下沉、指尖捏紧,嗓音都带着几分颤音般:“你可知道贵妃被毒杀的细节?是何人杀了她?”
楚清音清楚察觉到皇帝的愤怒,也敏锐地发现,他并不震惊她是被毒杀这件事。
难道他早就知道她是被毒死的?
可为何又要向天下人宣布,她是病死的呢?
诸多不解与疑惑,让楚清音看向裴元凌的眸光中,也不觉带着几分探究。
所幸裴元凌此刻完全沉浸在楚清音被毒杀之事上,并未察觉。
见她半晌没有动静,他手下不觉捏紧,愈发用力:“音音,回答朕。”
肩膀处的痛意袭来,楚清音顿时清醒不少,她看向裴元凌,红了眼眶:“陛下,贵妃娘娘说……说她是被个小太监强灌了毒药而死。”
强灌毒药?
裴元凌面色霎时变得阴鸷:“哪个狗奴才,竟敢暗杀贵妃?”
“贵妃说她也不知,她原以为那小太监是受陛下吩咐赐死她。可后来她瞧见陛下为她忧思的模样,方知或许是有人趁乱毒害了她。”
楚清音边说,边打量着年轻帝王的表情。
见他由震惊转为愤怒,看来当真不知晓此事……
良久,裴元凌伸手将楚清音搂入怀中,低沉嗓音里难掩愧疚与心疼:“音音,对不起。”
“陛下没有对不起嫔妾,只是楚贵妃太过可怜,您可千万要为她做主啊……”
楚清音语气里满是不甘与愤懑,眼眶也随之泛红,心里却心如止水,无甚波澜。
“你放心,朕一定会找出真凶,将那人千刀万剐,平你之怒。”
男人冰凉的话语自楚清音的头顶而来,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楚清音却对此没有任何期待,她静静地依靠在男人的怀中,眸色晦暗。
裴元凌,你放心,即便没有你,我也会亲手手刃真凶,断不会让我自己白死。
***
转眼已到五月仲夏,竹摇清影,海棠开尽。
近日不知为何,后宫之内又开始流言四起,一时间,宫中上下都被笼罩在一片疑云之下。
“您不知,这流言的起因,皆因几名宫女在夜间守夜时,竟遇到先头贵妃的鬼魂了。贵妃对她们哭诉,说自己死得冤枉,还说势必要找到害她之人,报仇雪恨!”
明月轩内,梧桐在陆明珠的耳边细细说道。
梧桐是在玉秀那事之后,新被提拔上来的。
陆明珠不喜清兰的性子,便特地从外殿伺候的丫鬟中,选了个机灵的过来随身伺候。
如今陆明珠被罚了禁足,出不得门。全靠梧桐出去打听,回来说给她听。
“不是说乔清音那个小贱人是贵妃转世?怎么又冒出个贵妃鬼魂复仇呢?”
陆明珠都要被绕迷糊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但如今楚贵妃非病死,而是被毒害一事,应是铁上钉钉了。”
梧桐说着,眼神里流露出害怕:“宫里几位年长的嬷嬷,帮着料理过楚贵妃的身后事,都在说她当时七窍流血死状凄惨,绝非病死之相。”
陆明珠瞧着她那副胆小的模样,冷哼道:“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识的,相信这些。我看不过是有人在故布疑阵罢了。”
“娘娘,并非奴婢害怕,此事真的悬乎。你都不知,还有守夜的宫女见到楚贵妃鬼魂了,她眼角那都是血啊,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
梧桐说着,声音都在打着颤,又怕陆明珠不信,勉强继续说着:“宫里不少老嬷嬷,还说见到贵妃半夜在御花园唱歌,那歌声就是她的嗓音,错不了的。”
陆明珠到底也不过个十六岁的少女,听着这些细节,头皮也一阵发麻,不由恼怒道:“好了,别说了,真是晦气,你下去吧!”
梧桐不知她为何生气,但也不敢置喙,忙躬身退下。
陆明珠独自静坐了好一会儿,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此事蹊跷。便又叫了清兰进来,将写好的书信递了过去:“你想办法传给我娘。”
“是。”清兰淡声应道,也没多问,拿过书信,便转身离开。
陆明珠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由泛起嘀咕来。
这个清兰看着冷心冷情的,做起事来倒是个利落的,难怪母亲会安排她入宫伺候她。
另一边,凤仪宫内。
大太监林清静立在王皇后的身侧,回禀着宫中近日动向。
“皇后娘娘,近日关于贵妃鬼魂回来索命的流言四起,扰得宫中人心动乱,您看是否需要奴才前去详查一番?”
林清一边打量着王皇后神色,一边试探性的问道。
“不用。”
王皇后慢悠悠端起旁侧的青花茶盏,魏妃前日进献来的白芽清茶,清香浓郁,味道恰好。
她轻啜了小口,喟叹一声:“这茶是真不错,本宫极爱这淡淡的清香。就似这人、这事,愈沉得住气,才愈经得起风雨,结出来的果实才会愈香。”
“娘娘您的意思是?”林清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
王皇后却笑看着他:“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自然要搅得愈浑,才能抓住那些藏匿地在水中的鱼儿。”
“更何况,任她是活人装神弄鬼,抑或当真是鬼魂复仇,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看戏便是。”
“娘娘圣明,是奴才愚钝了。”
与凤仪宫内的平静不同,此刻淑华宫内正被黑云笼罩。
“那个贱人都成鬼了,竟然还敢回来闹事?”
魏意秋满脸恼怒地骂道,似还不觉解气,拿过旁边的玉盏琉璃杯,狠狠地朝着地上摔去。
看着地上已破碎的好东西,淑华宫大太监周宝金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着心中情绪,随后才道:“娘娘,传言未必为真,您又何需动怒?”
“你也觉得是假的?”魏意秋抬眸看向周宝金,满是探究。
周宝金垂首,恭敬答道:“奴才不信鬼神之说,且就算是贵妃索命,那又如何?她活着都没本事,落了个含冤而死,死了又有什么能耐来复仇?”
听得这话,魏意秋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顿时缓了不少:“你说得对,不过是个没本事的蠢货,我又何需慌神?”
说完,又似想到什么,她冷声吩咐:“而今我被陛下关了禁闭,出不得殿中。你想个法子,帮我查查这流言到底从何处而起。是人是鬼,总归要查个清楚,我才能安心。”
“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