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雪殿内,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飘香。
二等宫女玉莲从御膳房内端来熬好的滋补药膳,毕恭毕敬递到楚清音跟前:“娘娘,陈御医交代了,这补气养身的药膳需得趁热喝。”
楚清音略一颔首,拿起汤匙舀起一勺便要喂到嘴中,却在唇边时,嗅到一股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淡淡酸味。
她眉头紧锁:“陈太医何时换了药方?”
“有吗?”玉莲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满脸担忧:“娘娘,可是这药膳有何不妥?”
楚清音神色凝重,看向一旁的玉烟:“你去请陈昀过来,记住,切莫让旁人看见。”
“奴婢明白。”玉烟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待她走后,楚清音才看向一旁的玉莲,“将房门关上。”
想到不久前秋竹的前车之鉴,玉莲心如擂鼓,但还是强压着惊疑,转身关上了门。
门一阖上,玉莲立刻跪倒在地,神态间满是冤屈之色。
“娘娘明鉴,奴婢当真什么也没做啊!”
楚清音拧了拧眉,令她起来,又道:“你莫慌,我也只是猜测。你先将你去御膳房取药膳的经过,一一与我说来。”
玉莲见主子并未怀疑自己,连忙照实说道,不敢有任何隐瞒,“奴婢就和往常一般,去御膳房找赵管事,取了药膳,便立即回来,中途也没有任何停顿,直接便送到了娘娘跟前。”
“你再仔细想想,当时从赵管事手中接过药膳之时可有异常?”
“奴婢并未——”
忽然,玉莲似是想到什么,急急道:“奴婢取药时,匆匆瞥了一眼,今日熬制药膳的人换了,不是先前的小林子子,是个脸生的小太监。”
楚清音闻言,心中疑惑顿解。她看向玉莲:“那个小林子你可熟识?”
“奴婢与他讲过两回话。”
“你叫上康禄海,即刻就去找那个小林子,问问那个顶替他去熬膳的小太监是谁。”
楚清音想了想,又叮嘱道:“切莫打草惊蛇,问清姓名,盯着就好。一切待我同陈太医确认在说。”
玉莲点了点头,爬起来就朝着外面跑去。
约莫一盏茶功夫,玉烟便带着陈昀走了进来。
“进来时,可有被人瞧见?”
玉烟摇了摇头:“听娘娘吩咐,一路都是避着人。”
楚清音这才看向陈昀,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那碗汤药:“陈太医,劳烦您帮我检查检查这碗药膳。”
陈昀在路上也大致了解情况,知晓楚清音是对药膳有疑,心中也有几分担忧,怕是自己开的药方出错。
如今得了吩咐,立即上前检查起来。
一番细细嗅闻之后,陈昀面露骇色,“娘娘,这并非微臣为您开的药膳方子!”
御膳房不会出错,那就只有可能是有人在里添了东西。
楚清音心中虽早已有数,但听到陈昀这般说,也算是落定,脸上冷意更甚:“那你看看这碗东西可有毒?”
陈昀转身从旁侧药箱拿出银针来,再药膳内一探,而后抽出来时,银针并未变黑。
楚清音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以为自己看错。
陈昀也有些不解,再次端起那碗汤药,放在鼻尖细细嗅了嗅,方才一脸恍然:“原来如此。”
“陈太医,这话何意?”
“回禀娘娘,这碗汤药的确有毒。”
陈昀恭敬回答,心中却在暗暗思忖,到底是谁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谋害乔贵嫔?
楚清音紧拧眉头,看向陈昀:“陈太医,你可查得出这毒为何物?”
陈昀闻言,不禁抬眸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乔贵嫔。
以前只觉她不过又是个宛宛类卿的寻常妃嫔,待到帝王兴尽,便会如同其它女子一般被厌弃,丢到冷宫处了此残生罢了。
如今看着眼前女子的气度,遇上下毒这等大事,却仍是淡定自若,不慌不忙,岂是寻常女子能比的?在这后宫之中,有此心机与稳重,日后何愁不会高升?
于是看向她的眸光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敬重。
“回娘娘的话,此药膳中被人另加了一味药,名为佛手乌。此药本是民间猎人用来解蛇毒的圣方,只因微臣药膳中有一味与之相冲的药材雪月松,便将这碗药膳变成了毒药。”
见楚清音似有不解,陈昀又解释道:“娘娘身子属寒凉之症,是以微臣加以雪月松,主攻疏气养神,本是为了帮娘娘排除体内淤气的好物。而这佛手乌,天生药性猛烈,以清热解毒着称。两相药性叠加,娘娘若喝上几顿,只怕气虚血亏,很快便会消瘦下去,不日便会因身孱体弱,气亏而竭。”
“若非娘娘及时发现异常,不然饮下了此药膳,待您身子不适时,微臣也未必能看出情况,只以为娘娘身体有恙罢了。”
看来这幕后之人在陈昀给她开出药膳时,便已开始布局,非要置她于死地啊!
楚清音在心中冷嗤,娇美脸庞也不禁阴沉。
玉烟在旁听着,双膝也后怕地发软,差点摔倒在地,她瞠目结舌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敢这般谋害娘娘!”
陈昀虽猜到此事定然是嫉妒乔贵嫔获宠心生嫉妒的后宫娘娘所做,但此话若出口,也必然会惹火上身。
“陈太医,若这碗汤药我不慎饮下一口,你可有法子为我调理身体?”
这冷不丁的询问叫陈昀一惊,待抬头看到那宫装丽人的视线静静地落向那碗汤药处。
陈昀顿时会意,掩下心头讶异:“若只是少量服用,微臣定能保娘娘无虞。”
“那就有劳陈太医了。”
楚清音说完,便吩咐玉烟,送陈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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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转眼到了夜里。
裴元凌正在紫宸殿内批改奏章,忽然陈忠良急匆匆来报,“陛下,大事不好了!”
“乔贵嫔用完午膳后,便躺在床上歇息,却不知是如何情况,至今还昏迷不醒。霏雪殿的康禄海正在外头,急着请您过去看看贵嫔娘娘呢!”
“什么?”
裴元凌闻言,握着朱笔的手也陡然一顿。
一滴朱墨落在上好的宣纸上,立刻洇湿一团,宛若血色。
这几日他本就为贵妃被毒杀之事烦闷不已,如今听到这话,更是面沉如水,立即起身,疾步往外而去。
陈寻碰巧在紫宸殿外带队巡逻,见着皇帝坐上轿辇匆匆赶去霏雪殿,眼皮一跳。
这是出了什么事?竟叫一向从容持重的陛下这般焦急?
略作思忖,巡完这一圈,他找了个借口,悄悄离开。
霏雪殿离紫宸殿本就不远,裴元凌心中担忧楚清音安危,愈发不顾帝王仪态,一路奔袭。
待到霏雪殿时,裴元凌形色瞧着略显狼狈。
众宫人见状,也不敢抬头,掩下心中诧异,跪拜行礼:“陛下万福。”
裴元凌理都未理,只疾步朝着内殿走去。
“奴婢见过陛下!”湘兰率先看到裴元凌进来,立即躬身行礼。
裴元凌径直掠过她,走向床榻边,但看到衾被间的女子面色苍白,双眸紧阖,仿佛一个无知无觉琉璃娃娃,霎时怒火中烧:“陈昀在哪?叫他来见朕!”
陈昀立即从角落里走出,躬身上前:“微臣在。”
“乔贵嫔到底怎么了?她何时会醒?”裴元凌怒问道。
陈昀心头冒起冷汗,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床上“昏睡”的楚清音,才回道:“陛下放心,微臣已为娘娘祛除身体余毒,再稍缓片刻,她便会醒来。”
“祛除余毒?”
裴元凌霎时沉了脸,嗓音也如寒冰冷冽:“你的意思是,乔贵嫔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