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钟士策平生,画无遗策。为陛下谋谟,计定夏国,那相位,他司马家坐得,我钟家又有何坐不得!”
钟士策紧握着双拳,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满腔的愤懑如汹涌的潮水在胸腔内激荡。他迈着沉重而急促的步伐回到府邸,径直走向书房,“砰”地一声甩上房门,将自己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开来。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和陈旧的气息,四周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经史子集、兵书谋略以及各地的山川地理志。钟士策的目光在这些书卷典籍上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一幅泛黄的齐国地图上,往昔那些殚精竭虑、彻夜谋划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遥想当年,他作为享誉齐地的神童,被寄予厚望,早早便拜入二王子凌丕府上成为伴读。凭借着过目不忘的天资和敏锐过人的洞察力,他迅速在一众谋士中脱颖而出,成为凌丕最为倚重的心腹智囊。为了助凌丕登上王位,他深入敌营,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多少次在生死一线的绝境中凭借着机智果敢的谋略化险为夷。那些日子里,他精心布局每一步棋,细算每一个人心的弱点和权谋的利弊,为凌丕扫平了登基之路的重重障碍。
终于,凌丕成功称帝,钟士策也因功得封侯爵。然而,当最初的荣耀与喧嚣褪去,他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虽有侯爵之位,却无实质的权力在手,宛如被闲置在高阁之上的精美器物,空有其表却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而那司马靖才,虽然和自己同为四大谋士之一,可在钟士策看来,不过是一个善于迎合圣意,长袖善舞玩弄权术的平庸之辈。他整日周旋于皇帝身边,凭借着巧言令色和阿谀奉承赢得了皇帝的欢心,从而得以占据相位,掌控朝堂的大权。每当想到这些,钟士策的心中便燃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这熊熊怒火中夹杂着不甘、愤怒与对国家前途的忧虑。他深知,若任由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不仅自己多年来的抱负将化为泡影,钟家数百年的荣耀也会在这朝堂的暗流涌动中逐渐被侵蚀、黯淡无光。
钟士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每一步都似踏在自己命运的鼓点上。窗外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要将世间一切吞噬,唯有他那沉重且杂乱的脚步声在屋内幽幽回响,好似困兽在牢笼中最后的挣扎。突然,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停下了脚步,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决绝之光,那光芒犹如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虽短暂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已然将自己的生死与前途全然托付给了那尚未可知的命运,下定了一个足以改变他和整个钟家走向的决心。
说实话,凌丕从内心深处来讲,是真心想留着这位自幼便跟随在自己身旁的伴读。在那些懵懂青涩的年少时光里,他们一同习文练武、谈天说地,情谊的种子在岁月的滋养下生根发芽。况且这么多年来,钟士策在明面上确实未曾出现什么不可饶恕的大差错,行事也算谨小慎微,没有公然触犯龙颜。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凌丕深知钟士策的性子,他聪明有余却沉稳不足,有谋士之智却无宰辅之量,并非能够担当丞相重任的真正相才。能赐予他一个侯爵之位,于凌丕而言,已然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仁至义尽了。
毕竟,凌丕身为帝王,又怎会对朝堂之下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钟士策这些年没少在背后耍弄些小动作,虽无伤大雅,却也足以让他心生芥蒂。
不像贾文羽,早早便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极少在朝堂之上出谋划策,将自己隐匿于众人之后,不轻易展露锋芒,从而避开了诸多是非与纷争。
而钟士策却始终活跃在权力斗争的最前沿,宛如一把锐利的双刃剑,在为凌丕披荆斩棘的同时,也给自己树敌无数,且行事不知收敛,锋芒毕露,这怎能不让凌丕对他渐生不满与忧虑呢?
钟士策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对凌丕态度的微妙变化浑然不觉。他在那狭小的书房内,与心腹们密谋着一个又一个看似周全却实则危险至极的计划,妄图通过扳倒司马靖才,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登上那梦寐以求的相位。他们的聚会愈发频繁,地点也越来越隐蔽,每一次密会都好似在黑暗中点燃的一簇簇鬼火,看似微弱,却隐藏着足以燎原的危险。
司马靖才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言辞恳切地哭诉着钟士策的种种恶行,声称其意图结党营私,阴谋篡夺朝政,将钟士策描绘成了一个妄图颠覆皇权,扰乱朝纲的乱臣贼子。
凌丕听闻这些奏报后,原本就对钟士策心存的不满瞬间如火山喷发般爆发出来。
他怒吼道,“朕念及旧情,对他一再容忍,他却如此不知好歹,妄图挑战朕的权威,简直是罪不可恕!给朕抄了他的家!”
御林军如潮水般迅速出动,马蹄声踏碎了京城的宁静。他们将钟士策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盔甲和锋利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府邸内顿时一片慌乱,家仆们惊恐地尖叫着,四处奔逃,昔日井然有序的庭院此刻宛如人间炼狱。士兵们粗暴地闯入每一间房屋,将那些曾经象征着钟家荣耀和钟士策功绩的书卷、赏赐随意地丢弃在地,珍贵的瓷器被摔得粉碎,精美的字画被践踏在脚下,整个府邸陷入了一片混乱与绝望之中。
很快,凌丕的旨意下达,钟士策被判定犯下结党营私、妄图谋反等不可饶恕的大罪。不仅他本人要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钟家也要被抄家灭族,所有的财产充公,家人或被流放,或被变卖为奴,曾经辉煌一时的钟家瞬间土崩瓦解,化为乌有。
钟士策被押往刑场的那一天,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塌下来一般,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如刀刃般刮过人们的脸颊,似乎在为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谋士奏响最后的挽歌。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眼中既有对这位昔日神童的惋惜,也有对权力斗争残酷性的恐惧。钟士策身着囚衣,头发凌乱,双手被沉重的铁链束缚着,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
他望着周围这一切,眼中满是悔恨与不甘。悔恨自己被权力蒙蔽了双眼,没有看清形势,没有学会收敛锋芒。不甘自己一生的抱负尚未实现,便要含冤而死,累及家人。然而,命运的车轮已无情地将他碾碎,他的挣扎与呼喊都显得那么无力。
随着刽子手高高举起的大刀在寒风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钟士策的头颅滚落尘埃,鲜血溅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没有闭上眼,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