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刘棠的手指死死掐住《春秋》的书脊,指节泛白。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那双杏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不可能,”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怎么会是…”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却在触到她衣袖的瞬间被她猛地甩开。她踉跄着退后两步,后背撞上山神庙斑驳的墙壁,震得供桌上的烛台一阵摇晃。
“刘棠!”我压低声音,“你冷静些…”
“冷静?”她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我爹被吊死在城门上三天三夜,我娘郁郁而终,现在你让我冷静?”
她猛地将《春秋》摔在地上,书页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批注。那些朱砂写就的小字在烛光下像是一道道血痕,刺得人眼睛发疼。
“你看这里。”我指着书页边缘那些凹点,“这些标记很新,应该是后来加上去的。”
刘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接过书,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痕:“爹从不在书上做记号,除非…”
“除非是临终前。”我接上她的话,“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留下线索。”
我们凑近烛光,仔细研究那些凹点。它们看似杂乱无章,但若用指甲沿着凹痕勾勒,就能连成一个清晰的元字。而在《郑伯克段》那一页的批注旁,类似的凹点组成了孝文二字。
“元孝文,”刘棠的声音发颤,“当今圣上…”
庙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我一把吹灭蜡烛,拉着刘棠躲到神像后面。黑暗中,我们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吓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庙门口。借着月光,我看见一个黑影在门口徘徊,腰间佩刀的轮廓清晰可见。
“奇怪,明明看见有光,”那人嘟囔着,声音粗粝。
刘棠的手突然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我转头看去,只见她死死盯着那人的佩刀,刀鞘上刻着熟悉的龙纹,那是影卫的标记。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果真是元孝文下的令,那么追杀我们的就不只是普通官差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们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东方泛白,确认外面确实没人后,我们才敢从神像后出来。
“现在怎么办?”我低声问,“还要去雅安吗?”
刘棠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去,必须去。如果真是元孝文,那么温北君也不过是替罪羊。”她咬了咬嘴唇,“但路线得改,不能走官道了。”
她从包袱里取出地图,指着一条蜿蜒的山路:“从这里翻过山,可以绕到雅安城东。我爹的书房在西厢,那里有暗格。”
我看着她坚毅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危险。如果元孝文真是幕后黑手,那么刘棠此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太危险了。”我忍不住说,“我们可以先去找卫子歇。”
“来不及了。”刘棠摇摇头,“卫子歇的信鸽三天前就断了联系。我怀疑…”她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晨光熹微时,我们离开了山神庙。刘棠用炭灰把脸抹得更黑,又给我粘了假胡子。我们扮作一对卖山货的姐弟,沿着猎人踩出的小路向山路进发。
山路陡峭,有些地方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正午时分,我们在一处山泉边休息。刘棠捧着水洗脸时,我突然看见她手腕上那道疤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那是她被绑在刑场旁时,挣扎留下的痕迹。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说。
刘棠摇摇头,从怀中取出那封残缺的信:“爹用命换来的线索,我不能辜负。”她顿了顿,“但你不必跟我冒险。”
我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突然想起阮姝临终前的嘱托。我深吸一口气:“我答应过你娘,要照顾好你。”
刘棠的眼圈红了,但她很快别过脸去:“你个小屁孩逞什么英雄。”
我们避开官道,在密林中穿行。傍晚时分,终于看到了雅安城的轮廓。夕阳下的城池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墙上的旌旗在风中翻卷,隐约可见元字旗与温字旗并列。
“奇怪,”刘棠皱眉,“温北君应该在淮河前线才对,为什么城头会有温字旗。”
我们躲在城外的树林里,等到夜幕降临才敢靠近城墙。雅安城的东门年久失修,有一段城墙已经坍塌,守卫也相对松懈。
“跟我来。”刘棠拉着我绕到城墙东北角,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枝干歪斜着搭在城墙上。
我们顺着树干爬上城墙,借着夜色的掩护溜进了城。雅安的街道比涿鹿县宽阔许多,但此刻却显得异常冷清。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我们不得不躲在巷口的阴影里。
刘氏旧宅在城西的梧桐巷,曾经是雅安城最气派的宅院之一。如今却大门紧锁,门上的封条已经褪色,院墙上的爬山虎疯长得几乎遮住了整个门楣。
“后门。”刘棠低声道,“应该没人守着。”
我们绕到宅子后面,果然找到一扇隐蔽的小门。锁已经锈蚀,我用短刀轻轻一撬就开了。